62、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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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何，看着秋千，郁以云浑身说不清的高兴，荡在半空，追逐风的轨迹，摇曳于其中，是何等畅快。</p>

她一边被秋千带着晃，太过开心，把心里所想说出来：“哈哈哈真君！我的魂魄要飘出来了！”</p>

就是在她这一句话，站在她身后的真君，突然不再推秋千。</p>

郁以云：“真君？”</p>

他拉住她，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手指克制地微微用力，低头轻靠在她肩膀上，许久，没有出声。</p>

郁以云偷看一眼，从这个角度看真君的侧脸，能看到他一截白色的眼睫。</p>

那眼睫一直在颤抖。</p>

虽看不见他具体的神情，但郁以云想，他很难过。</p>

这个认知吓得郁以云连忙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真君……”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是既然真君这么难过，那，就是她错了。</p>

真君却反过来道：“无碍，并非你的缘故。”</p>

自那之后，只要是她荡秋千，真君就一定会站在她身边，他不允许她自己一人荡秋千。</p>

郁以云记着这件事，她深深叹口气，烦恼地咬咬笔尖，真君老是对她这么好，会让她变成骄纵的性子的。</p>

……</p>

山中无岁月，郁以云每天记录两三件小事，都是围绕她和真君的，久而久之，居然写成了厚厚一沓书籍。</p>

颇有成就感的她，将此书命名为《孚临小记》。</p>

郁以云觉得她或许能成为文士，她大言不惭地说给真君听，真君只是若有所思地轻抚她的头发。</p>

一个动作，郁以云受到无形的鼓舞。</p>

可是，不游历天下，哪里去补充她作为文士的见识呢？</p>

虽然在孚临峰，和真君的生活自由自在，但是，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书里描述的春夏秋冬，晴天雨帘，风花雪月。</p>

她的灵魂受着外面的牵引。</p>

起初，这只是一个小想法，但时间越久，越让她抓心挠肺。</p>

后来有一天，她梦到海上一座大山，山高周旋三万里，物产丰饶，什么样的植物都有，囊括世间珍稀禽兽，山上的生活悠然自得，人人都有不死之躯。</p>

醒来后，郁以云循着记忆，在书中翻找，终于找到那座山有关的文字，原来，这座山名曰蓬莱。</p>

书上所记，蓬莱仙山是自然之道的去处，郁以云看着“自然之道”四个字，久久没有回神。</p>

她想去找蓬莱仙山。</p>

她兴冲冲把这打算告诉真君，可是这一次，真君却没有答应。</p>

“求求真君了，”郁以云坐在他对面，缠着他，泪眼汪汪，“我就是想去看看。”</p>

真君板起脸，转了个方向，不对着她。</p>

郁以云又跑到他对面，眼里含着两泡眼泪，欲掉不掉：“真君自己不去，却也不让我去么？”</p>

真君白色的眼珠子一动，他终于开口：“我同你一起。”</p>

郁以云问：“梦里我是一个人去的，真君能和我一起找蓬莱山吗？”</p>

郁以云并不知道，她的梦境是仙缘，只能她一人得道成仙，彻底脱离凡世，从此，无牵无挂。</p>

这于她的真君而言，又能如何接受呢？</p>

所以他百般阻止。</p>

其实，从她重生的那一刻，因她对三界的造化，注定这场仙缘，只是他人为地瞒住天道，画地为牢，将两人牢牢关在孚临峰上。</p>

他甚至自私地想切断她的仙缘。</p>

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p>

岑长锋心头沉重，眉头紧锁，忽的，一只小手伸到他眉间，抚摸他的褶皱和印痕，指头柔软，一下唤回岑长锋的神志。</p>

他抬起眼，见郁以云眉眼耷拉，她声音轻轻的：“真君别皱眉了，不生气了啊，我不去了。”</p>

那一刻，他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拧着，差点喘不过气。</p>

他想答应她所有请求，他不舍让她再露出失望的神情。</p>

难不成，他又要因为自己的武断，断送她的前途？</p>

岑长锋注视眼前的人儿，从她的眉眼，到她鼻尖，再到她心口、手足，他心里逐渐地平静下来。</p>

他眼神闪动：“去吧。”</p>

郁以云兴奋道：“好！”</p>

然而，或许是书读多了，她又有点伤感，说：“不管我们在何处，不管我们是不是换了身躯壳，我会永远认得真君的，真君呢？”</p>

岑长锋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说：“我亦是。”当然，他心下决定，他会去找她。</p>

***</p>

那一天，封闭整整八十一年的孚临峰的结界，打开了个缺口。</p>

郁以云与岑长锋共骑一匹黑马。</p>

沿着斜坡，二人一马缓缓从坡上走下，他们的侧影映在湛蓝的天空上，左上角日头大盛，耀眼得令人忍不住眯起眼睛，一派光明。</p>

郁以云眺望远方，啧啧称奇，眼儿到处飘，像只没见过世面麻雀，叽叽喳喳说个没停。</p>

而岑长锋只是听着，偶尔应她一两声。</p>

可即使只是骑马，终究有到目的的一天。</p>

在海岸边，郁以云难得露出点愁绪，岑长锋看着她，他伸出手，替她理顺鬓边的头发，她终于还是下定决心，盯着他：“我走了，真君。”</p>

岑长锋点头。</p>

郁以云上了一艘宝船法器，她屡屡回头，岑长锋巍然不动，终究，他又一次守着那匹黑马，看她独自登舟，飘到无边无际的海上。</p>

突然，她趴在船沿，朝他们一人一马挥手，双手笼在嘴边：“真君！”</p>

顺着她的喊声，一阵风鼓起，岑长锋注目于她，他琉璃白的目中闪烁不定。</p>

只听风捎来的话语中，是郁以云清亮的声音：“我一定会回来的！”</p>

“你要等我呀！”</p>

“等我！”</p>

风慢慢歇停，但吹皱一池心水久久不能静，岑长锋勾了勾唇角。</p>

只是，在小舟身影彻底飘远后，一滴莹莹泪珠，润湿他洁白的睫毛，顺着他白得近乎病态的脸颊，滑落到他颊边。</p>

再不会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伴在他身边，他们处于同一片天地，却不得相逢。</p>

起死回生之术为何是禁术？</p>

因使用此禁术的修士，要么长留修真界，顺从自然，生老病死，要么强行飞升，遭受天打雷劈之天谴，魂飞魄散。</p>

他本是决定在郁以云去寻仙缘后，踏上后面那条路，拼那渺茫的机会，冲破天道束缚，去找她，即使是死路一条，他义无反顾。</p>

可是，她说她会回来。</p>

他不再独断，不再偏听信于自己，因为他愿意相信她，他要等她。</p>

白驹过隙，俄而百年后，当年的黑马修成妖修，侍奉在孚临真君左右。</p>

这日，浑身通白的身影如往常那般，立于孚临峰山巅，他发白，眉白，眼珠白，嘴唇也白得近乎透明。</p>

在鹅毛大雪中，他凝视着上山的道路，直到天黑，方收回目光，对身边的黑马道：“走吧。”</p>

黑蛋跟在真君身后，他知道真君在等谁，他也在等那个将他从马贩子的折磨下救出来的人。</p>

他们一起等。</p>

因此，他们每天都会到山巅俯瞰孚临峰，尤其是上山的路口，这个位置，能最早看到有谁上山。</p>

日复一日，转眼又过百年，因当年使用禁术，大大折损岑长锋的寿元，如今，他虽外貌依旧，寿元终究走到尽头，身内腐朽垂垂老矣，甚至连站着都不能坚持，只能坐在椅子上。</p>

这么多年，上山的路每天都会清理得干干净净，可是，从没有人踏足。</p>

黑蛋知真君寿元将尽，他跪在一畔，说：“真君，属下会继续等的。”</p>

岑长锋摇摇头：“你下山吧，你有自己的机缘。”</p>

黑蛋：“真君！”</p>

岑长锋眺望远方。</p>

他的目光开始悠远。</p>

因为她，他懂得何为昨日、今日、明日，懂得普天之下，有比大道更重要的事。</p>

然后，他也懂得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体会失去最重要的人的痛苦。</p>

他一生，不得解脱。</p>

天上又开始飘起浓密的雪，岑长锋伸手接住一瓣雪花，虚虚地笼起，将手放在心口，呵出一口冷气，他看着山道，想象她骑着白鹿归来的模样，徐徐闭眼。</p>

直到他生命里最后一刻，她终究，还是没回来。</p>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提前一点点更新</p>

ps：这个世界连mua都没有，怨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