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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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云轻笑了声：“等等。”</p>

系统：“？”</p>

以云：“先不走了。”</p>

系统：“你要做什么？？？”</p>

以云看着对面的傅青竹, 分析：“你不是说，这个世界不需要‘叶以云’吗，那‘以云’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是没有问题的。”</p>

她是叶以云，也是以云, 这么理解, 并没有问题。</p>

当然, 不能变的是叶以云的人设。</p>

系统不肯：“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叶以云肯定要遭受一次身死，你就算强行留在她身体里, 风险很大的, 一不小心真嗝屁, 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p>

以云语气有点吊儿郎当：“那要不，你现在试试去下个世界。”</p>

系统：“总得等轿车撞上你才行。”</p>

以云强调：“现在就试试。”</p>

系统嘀嘀咕咕，开始穿梭，准备调整世界，突然它顿住。</p>

以云：“怎么样？”</p>

系统：“啊这……”</p>

以云：“是不是出故障了？”</p>

系统程序差点崩溃：“不对啊，怎么这时候就出故障？”</p>

以云“嗐”了声, 说：“早在你玩跳一跳玩四年, 我就知道该故障。”</p>

系统屏蔽宿主、闭关，也不该把两套世界的流速区分开, 系统的时间感官，应该与员工同步，产生不同步, 也就是系统的穿越机制故障。</p>

“我【哔——】我【哔——】我【哔——】！”</p>

系统无法在乎说粗话被扣钱的事，它慌了，它从来没遇到这种故障, 系统守则里，凡是系统失职而导致的员工被滞留世界，系统都会被革职！</p>

何况是这样紧要的关头，要让以云去承担这场车祸。</p>

她很可能会死。</p>

它六神无主：“真的故障了，修好肯定要时间的，那怎么办啊？”</p>

以云无奈地说：“害，我可以不举报你，但是接下来你听我的，毕竟我都白挨车祸这一下，总该自己主导吧，怎么样？”</p>

系统：“逆女，还想举报我？”</p>

以云：“嗯？你叫我什么？叫声爸爸我就不举报。”</p>

系统噎住：“……爸爸。”</p>

以云心满意足：“诶。”</p>

系统：“但是你要是真死了怎么办啊，到时候问题才大……”</p>

以云笑了：“不会的。”</p>

死吗？</p>

她弯了弯眼睛，三月的天，阴蒙蒙的，难得出点太阳，白日铺洒在她脸庞上，她好像是上天的宠儿，为光眷顾。</p>

傅青竹低头，对着手机捣鼓一会儿，</p>

以云手机很快收到消息，是傅青竹发来一张照片——透明的塑料袋里，烤得焦黄且蓬松的面皮里，夹着白色的奶油。</p>

他买了一袋泡芙。</p>

去面试前，她随口说句想吃泡芙，面试完出来，他已经买好，以云收起手机抬头时，他还提了提泡芙，脸上带着旭日暖阳般的笑意。</p>

那辆红色轿车越来越近。</p>

红灯在倒计时。</p>

以云把手机放到兜里，她突然有点可惜，自从换了这个新手机，还没摔过呢，这下，估计是要被撞个粉碎。</p>

离红灯结束，还有一秒。</p>

她看着傅青竹猛地睁大眼睛，第一次，她看见他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p>

他在喊什么，完全不顾自身，朝着她奔过来，而那辆红色轿车已经骑到人行道上，以云微微闭上眼睛。</p>

被撞上的时候，首先不是疼。</p>

是浑身肌肉、血液、器官没有反应过来的空白。</p>

就像突如其来，“咚”的一下，她的生命，按上休止符——等挨过这阵休止符，才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根本无法承受的疼痛，好似把她浑身撕裂开。</p>

浅金色的泡芙掉了一地，“哒哒哒”地跳着，有的上面染了鲜红色。</p>

奇怪，泡芙里的奶油，不是白色的吗，怎么会有鲜红色……</p>

哦，她知道了，那是她的血。</p>

她整个耳朵灌满血液，傅青竹好像在叫她，她分辨不清。</p>

想抬眼看看他，给他点安慰，告诉他，她会没事的。</p>

可是她做不到。</p>

她无法控制自己身体。</p>

系统在脑海里的声音很清晰：“生命力100%、90%、80%……骗子，你说会没事的！你他【哔——】死了我怎么办啊！”</p>

以云嘴唇动了动。</p>

如果她是倒霉，但傅青竹这么大一个气运之子，她相信，他有能力为她留住那么一点点运气。</p>

因为他们说好了，要一起走下去。</p>

陪伴从来不是山盟海誓，这是羁绊，在他们两人之间缠绕着，身不可死，魂亦不会消。</p>

“生命力百分之10%……”系统哭了，“呜呜呜虽然我平时总是骂你，但是……”</p>

“求求了，别死。”</p>

“求求了。”</p>

10%。</p>

9%。</p>

8%。</p>

7%</p>

6%。</p>

傅青竹看着手术中的灯亮起来。</p>

他呆滞地站着。</p>

这一刻，他正在经历世上最残酷的事情，在他的面前，对着他微笑的人儿，最心爱的人儿，好好的一个人，变成鲜血淋漓的模样。</p>

他的全世界，在这一瞬间崩塌。</p>

血，都是血。</p>

她的瞳孔已经涣散，嘴唇好像动了动，但他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死，正在无情地掠夺她的生命。</p>

“家属在哪里！”护士拿着一张纸，“车祸女子家属在哪里？”</p>

傅青竹：“我是。”</p>

护士：“你是病人的？”</p>

“爱人，”傅青竹说，“上星期，刚领证。”</p>

护士怜悯地看着他：“这是病危通知书，请签一下字……”</p>

她的嘴巴还在一开一合，或许在讲一些放宽心态的话，但傅青竹已经听不到。</p>

好像有一股力量，把他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另一个他，站在他身边，看着他麻木地，在签字栏写下自己的名字。</p>

他签过很多合同。</p>

但是，这份是与生命交易的合同。</p>

5%。</p>

4%。</p>

3%。</p>

2%。</p>

傅青竹坐在等候区，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干涸的血液，还有衣服上、裤子上，刚刚这些血液，还是热的。</p>

现在已经开始凉了。</p>

他看到另一个自己坐下来。</p>

他问他：“你可以去救她吗？”</p>

“对我而言，这是比抽筋拔骨还疼的事。”</p>

“我没那么坚强，我根本，不可能撑得住。”</p>

现在的他，脆弱得只要一想起满地的血，只要想到那种可能，他就好像，整个人被关在真空的玻璃房里，没有空气，没有声音，死寂如猛兽，吞噬他的理智。</p>

他对另一个自己说：“我知道你做得到。”</p>

“这么多年，其实我的奇遇，都是你带给我的，请你把我的气运，全部给她。”</p>

“只要让她活下来。”</p>

“哪怕只有1%的可能性，我也要让它变成，100%。”</p>

1%。</p>

系统哑了。</p>

届时，以云留在穿越局的身体，也会进入死亡。</p>

然后，系统会被回收，穿越局会有专员来调查工作事故，可能还会被当做典型案例，警醒后来的员工。</p>

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p>

主观上，系统并不是全然的机器人。</p>

它有自己一套拟人化情绪程序。</p>

这套程序现在混乱得一塌糊涂，导致它嗷嗷地哭：“别死啊，你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p>

“呜呜呜，明明之前都是你坑我的，为什么我还是想哭啊！”</p>

“假女儿，一点都不孝顺。”</p>

以云：“……话说刚刚谁叫我爸爸来着。”</p>

系统：“我那不是因为被你威胁说要举报……诶？”</p>

生命值数值，停在1%，没有再降下去。</p>

系统：“真的吗，你是不是会没事！”</p>

以云在脑海里“嘶”声笑着：“要不是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p>

系统：“呵呵，你被撞得脑子坏了，听到幻听。”</p>

慢慢的，氧气罩多出一层浅浅的雾气。</p>

身体各项数据虽然不乐观，仪器发出“嘀嘀嘀”的鸣叫，但总算，没有再下降。</p>

手术室里，医生满头大汗，在清理盆腔积血时，不由惊讶：“伤得这么严重，居然还能坚持下来。”</p>

“小姑娘求生意识很强。”</p>

“加油啊，小姑娘。”</p>

以云脑海里呼唤系统：“那什么，亲爱的儿子，请把我的痛觉调低好吗？”</p>

系统骂骂咧咧，一边给她调低到20%：“不能再低了，再低人医生会以为你死了，到时候直接给你送到太平间去，哼。”</p>

以云没有精力给它顺毛，她缓缓说：“我好累，先睡会儿。”</p>

话一说完，她的意识堕入一片混沌。</p>

系统：“……”</p>

知道以云真的睡着了，过会儿，系统看看生命值，1%。</p>

又过几秒，它又去调出生命值看，1%。</p>

不过几分钟，它这个动作反反复复。</p>

系统嘀咕：“怎么还不回升啊。”</p>

以云：“你过一小时再来看就行了。”</p>

系统：“是这样吗……我【哔——】，你不是睡着了吗？”</p>

以云：“这就睡了。”</p>

系统“哼”了声：“我才没担心你。”</p>

但只要有这1%，只要不是0%，就能慢慢恢复，而不会发生最坏的事。</p>

后来，眼看着它从1%，到2%，再到10%，最后，回到100%，系统流下老父亲的辛酸泪。</p>

ICU病房里，医生检查完各项指标，点点头：“今晚再观察一下，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p>

傅青竹坐在一侧，他定定地看着以云毫无血色的脸。</p>

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医生还是很触动：“小伙子，好好休息一下吧，我看你没怎么合过眼，等你妻子之后好起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别把身体弄垮了。”</p>

傅青竹声音沙哑：“谢谢医生。”</p>

他们正要站起来离开ICU，突然，傅青竹回过头。</p>

他面容震动：“医生，以云睫毛动了。”</p>

医生：“啊？”</p>

傅青竹坐下，他笃定：“是真的。”</p>

医生也好奇地看着病人。</p>

过了大约五分钟，以云没有动，医生知道他好说话，还想劝劝傅青竹，突然，傅青竹呼吸声重起来，隔着一层口罩，尤为明显。</p>

只看，卧床四个月的病人，慢慢地睁开眼睛。</p>

她就像初初来到这个世界那样，一双澄澈的眼中，都是懵懂。</p>

医生连忙呼叫主治医生，而傅青竹则压着声音，似乎怕吓到她，或者是吵到她，轻轻说着：“以云、以云。”</p>

以云眼睛微微一转。</p>

傅青竹穿着隔离服，戴着隔离帽，还有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单这么看，他眼型很好，眸子黑黢黢的，下眼睑的卧蚕让人很有亲近感。</p>

如果不是眼下明显的乌青，还有眼中的红血丝，以云都想调侃一句傅医生好帅。</p>

哦，她忘了她现在说不出话。</p>

系统在她脑海里哔哔地说话：“四个月了！你终于醒了！”</p>

以云：“嘘。”</p>

系统：“？”</p>

以云：“别打扰我和傅青竹的氛围。”</p>

系统：“呵呵。”它以后要是再为这家伙流一滴泪，那它就是狗！</p>

以云体力不支，只醒这么会儿，没多久又睡着了，医生忙活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大碍，傅青竹、叶爸、叶妈站在医院走廊透透风。</p>

叶爸掏出烟盒，抖出一根，递给傅青竹。</p>

傅青竹摆摆手：“爸，不用了，我今天开始戒烟。”</p>

“有决心，”叶爸拍拍他的肩膀，叹息：“四个月，辛苦你了。”</p>

四个月，他学会抽烟解愁，当然，现在以云醒来，他不再需要抽烟。</p>

傅青竹垂眼看着远处的车灯，笑了笑：“不辛苦。”这不是客套话，如果他连“辛苦”的机会都没有，那或许，比死都不如。</p>

回想这四个月，真有种从梦中走过的感觉。</p>

一切都是不实际的，他的心漂浮着，直到今天看到她睁开眼睛，整颗心才真正回落在胸腔里。</p>

叶妈主动走上来，说：“我先回去做一些清淡的饮食，你也早点休息吧。”</p>

傅青竹点头。</p>

第二天，以云真正清醒了，她睁开眼睛，普通病房里，阳光很好，床头有一束漂亮的花，花瓣上沾着露珠，在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芒。</p>

傅青竹坐在一旁削苹果。</p>

察觉到她的动静，傅青竹忍着激动，忙把苹果放下，他靠近她，轻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p>

叶以云盯着他俊朗的眉目，心里微酸，她的声音极度沙哑，一开始，第一个音一直发不出来，等喝点水，才缓缓开口：</p>

“你瘦了。”</p>

傅青竹闭了闭眼：“得了，没你瘦。”</p>

叶以云忍着笑，缓缓说：“我要去厕所。”</p>

傅青竹：“你穿纸尿裤的。”</p>

她脸一红，傅青竹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有什么好害羞的。”</p>

叶以云坚持：“我不管，我就要去厕所！好久没动，我感觉我骨头都生锈了，都不知道我的腿在哪儿去。”</p>

傅青竹一顿。</p>

他眼周慢慢泛红。</p>

叶以云不知道猜到什么，她愣住，嘴唇抖了抖：“是真的吗？”</p>

掀开被子一看，她穿着条纹的病号服，双腿从膝盖一下，都是空荡荡的。</p>

盯着叶以云喝完粥，傅青竹出门和医生商榷后续康复情况，他刚刚和她说了很多，关于义肢，哪个产商的好，而且现在义肢发展已经越来越类人化，用户体验都很好。</p>

可那都不是她的腿。</p>

她的双腿，确实没了。</p>

她不敢哭。</p>

傅青竹瘦了许多，他虽然一副乐观的模样，可那是他比她早四个月接受这个事实，她无法想象他在刚知道她要截肢的心理。</p>

他心里的难受，不比她的少。</p>

所以她一边点头，一边带着笑，把这条命捡回来就很好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呢？</p>

直到确定傅青竹离开，叶以云捂着脸，一滴眼泪从眼角垂下。</p>

没多久，叶妈进来，是傅青竹不放心，专门让叶妈过来的，叶妈身上还带着外头的暑气，她用手扇扇风，絮絮叨叨。</p>

“人啊，倒霉起来真是喝水都能呛着。”</p>

拿起傅青竹削完的苹果，叶妈仔细地切开成块。</p>

过了会儿，她放下水果刀，看着叶以云：“云云，你也猜到，妈妈当时是反对你和傅青竹在一起的。”</p>

叶以云看着叶妈，轻轻抽噎。</p>

叶妈拿纸巾帮她擦眼泪，说：“我见过老傅家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样的，我同情傅青竹，但我从没想过让你们在一起，因为我怕老傅家的悲剧，又一次重演，我怕他没办法好好照顾你。”</p>

傅青竹本来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