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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说理想在后世,属于人人可谈的日常话题,那么在当下,理想对于人们而言,就是上层人士的代名词。书生可以谈理想,读书致仕,为官辅政,为国报效,治理一方百姓。他们可以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崇高理想,亦可以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不世抱负。
然而这些理想抱负,在当下都被儒家限定了读书人,士大夫的范畴里,其他阶级的人,都被无形地排除在外,甚至有意识地贬低打压人们的价值贡献。当然,薛子墨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统治者的需要,若薛子墨是这个时代的人,这个时代的统治者,也许也会选择这样的价值观。
然而薛子墨毕竟骨子里是有着后世的价值观的,他当然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只知道听从自己的指令行事,而是更希望每一个人都有主观能动性,有自主意识的去做一些事情。薛子墨或许这一辈子也无法改变这个社会的现状,但薛子墨就想着,自己就做这宋朝的一只蝴蝶,扇动小小的翅膀,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形成蝴蝶效应,那就不是薛子墨考虑的事情了。
薛子墨不清楚那十几个孩子中,有几个人能够明白自己所对他们说的那一番颠覆价值观的话,但哪怕有一个人明白了,或是仅仅引起了他们的思考,薛子墨就觉得自己的那番话有了意义。
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很难,改变一个社会文明的价值观,更是难上千万倍,甚至可能需要付出流血牺牲的代价。
何为革命,革命就是变革天命,又有说天命难违,逆天而行之难可想而知。
薛子墨曾记得一句话:若是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就先改变自己。然而这个时代的人们尚处于蒙昧的阶段,一旦自己过于异于常人,总有一天会让这个社会的人定义为疯子,那时候自己就是被社会抛弃的人。薛子墨绝对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他不仅要改变自己,他还想试图改变身边的人,影响周边的人的想法,只有与自己相似的人越来越多,他才不用担心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个社会的反扑。
其实更简单的方法,是让自己融入这个时代的生活中,只要将自己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同样不会被当做异类对待。只是薛子墨不太喜欢,他从来不会为了合群而特意变得和别人一样,他宁愿自己孤独一人,也不愿任意改变自己,从而有一天连自己都不认识曾经的自己了。
薛子墨想要在这个时代留下一点曾经自己的影子,或许是一种怀念,或许是一种不甘。游子在他乡时常会怀念故乡的美酒佳肴,故乡的旧人,此时的薛子墨,也会想念曾经的生活,曾经那个社会的人和事。或许华夏人自古基因中带有的一种乡愁吧。哪怕是移民到国外的华夏人,也依旧保留着种菜的本能,更是将华夏文化带到了世界。
薛子墨对孩子们所说的理想,引起了他们不同的反应,秦冠的那一番话,更是让薛子墨感觉自己的做法没有错,这个时代的孩子终究缺少了信息大爆炸的洗礼,若是后世如此年纪的孩子,早已经比有些大人的“见识”还要广博,不是通过三言两语可以轻易忽悠的。
…………
两天后,父亲薛慎终于回家,家中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城中扎古朵离去后,之前的骚乱很快就被薛慎安排的人给消弭了。
这也是因为薛知县这些年来的声誉名冠即墨的原因,百姓将这一切都归咎于金人的可恶,而不是将怨恨转移到官府上来。若是在平时,人们可能会更多地去埋怨难民带来的灾难,可是多年来女真人对汉人造成的伤害,已经让百姓们心中开始同仇敌忾起来。
即墨的难民依旧在增加,但也有一部分悄悄离开了即墨,官府也未曾管束,自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能够少一部分难民,就是让即墨少一分压力,自然不会多加阻挠。
父亲回家后带来两个消息,一是墨渔坊的事和放粮赈灾的事情,暂时已经过去了,扎古朵已经带着他的部下离去了,家中也可以放松警戒,薛子墨终于不用被困在家中了;二是沂州难民造反了,带头的人叫赵开山,他们打着“反抗金人统治,恢复中原”的口号,开始了抗金起义,赵开山为了显示他的起义决心,甚至将姓名倒置,称作“开山赵起义”。
其实这次沂州的开山赵起义,在沂州水涝不久之后,就开始了,沂州的百姓深受金人的压迫和屈辱,如今被天灾逼到走投无路,人们就不得不走上了造反这条不归路上去了。
起义军由起初的一万多人一路北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攻占了莒州日照县,密州诸城等地。赵开山的起义军受到了各地的百姓的响应,很快就令起义军数量上升到了十几万人,他们攻下莒州、密州后,带领大军向着淄州、济南府的方向而去,想要一举攻下金人在山东的首府。如今起义大军正在攻占益都府,扎古朵的部队正是赶回去集结部队救援益都府,扫平起义军。
若不是这次起义军来得正是时候,扎古朵就不会轻易放过即墨,薛慎应付起来可能也会更加困难。只是没想到,这些起义军竟然如此声势浩大,连克数州,令得金人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如今只能紧急召集部队解益都府之围。
也幸好,即墨地处偏远,起义军没有光顾,否则如今即墨便是百姓流离,血染疆城了。
此时的即墨城里,大街上时常有人交头接耳地谈论开山赵起义军的壮举,很多人都叹息这起义军为何没有来即墨,若是他们来,自己就带头参军,一起杀金人。
若是薛子墨在这里听到,一定会嗤之以鼻,起义军若真的过来,到时即墨可就真的乱了,到时死的人,可能比上次扎古朵杀的人还要多,毕竟战争是残酷的,一旦打起仗来,死人都是不可避免的,而且起义军过来,更不可能有丝毫怜悯之心,到时在城中一番抢掠,城中百姓的粮食必定遭到洗劫,哪怕没有金人来,自己也会被活活饿死了。
薛子墨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但也能够想象战争降临后的残酷。
城中唯一的一家客栈兼酒楼——和丰楼里,一位带剑的斗笠黑衣人坐在大堂里喝着茶,眼睛不时地瞄着周围。
“兄台,不是本地人吧。”
黑衣人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一个渔夫打扮的大汉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在下临沂人,逃难来此。”
“临沂?你说的可是沂州?最近城里确实多了好多来自沂州的难民,据说是沂州那边发了水灾,天灾无情啊。”大汉说道,“还好我们即墨有薛知县大老爷,百姓这些年过得衣食无忧,安乐富足。听说这次逃难来的难民,也被薛知县好心地安顿了,甚至拿出官府的粮食来赈灾,这件事引来了金人一队士兵兴师问罪,就是前几天的事,城中为此还死了些人。那些天杀的金人,简直就是恶魔……”
“……我还听说,最近有消息传来,沂州有人造反起义了,领头的好像叫什么赵开山,连西边的密州都已经在前段日子被攻占了。你是沂州逃难过来的,途中有听说此事吗?”
“在下来得早,路上没有遇见起义军,知道的一些消息,也仅仅是小道消息。”
“那可惜了,听说起义军势大,如今攻占密州后,就转道去攻占益都府,也不知道那些金人会不会被他们彻底赶走。老汉我本也想去参加义军的,只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走不开……”
大汉聊得兴起,和黑衣人说了很多关于即墨知县的事情,以及薛慎这些年为即墨百姓所做的事情,包括墨渔坊建造的事情,他也都有提及,还自豪地提起自己也报名了成为一名水手。
黑衣人和大汉聊了一会,便告辞离去了,但他离去的方向,却是薛府的方向。
不久后,薛府多了一名陌生人上门拜访,正是此前和丰楼里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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