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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看看玉顺,玉顺想都没想就说:“留就留着吧,取下来也不好分,省得麻烦。”</p>

麻娟腹内的苦涩味还没有完全消除,听到玉顺的话忙说:“分啥哩,我姐没有女儿,她的东西按理就应该留给儿媳妇桃花,谁都没有权利分它。”</p>

桃花忙说:“我不要,我不要,我是个平常的家庭妇女,从来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p>

三快婆插言说:“是呀,是呀,一般的农村妇女,又不是人家那些交际花,为啥要戴那些东西哩?好好的耳朵穿两个窟窿,也不知道疼不疼?”</p>

四慢叔烧够了水就到处走着凑热闹,他听到三快婆的话就说:“你就知道生娃疼,穿耳朵咋能不疼哩?我以前逮了个猪娃子,老爱在墙底下拱。那时候的墙都是黄土打起来的,哪能经得起它天天拱呀!于是,我就想了个法儿,给它鼻头上穿了一段铁丝,把它疼得像杀它似的猛叫。往后不拱不疼了,一拱就疼,它就再也不敢拱墙根啦。”</p>

梗二接着说:“是呀,是呀,过去养牛的时候,为了让牛听话,就给牛娃子穿上鼻圈,把牛娃疼得几个好小伙都按不住,给人耳朵穿窟窿,怎么能不疼哩?”</p>

老蝴蝶插言说:“明知要受疼,为啥还要受那洋罪?我看也不见得有多漂亮呀!反而给人增加些不必要的负担,一点作用都不起。这就好比一头猪,你就是给牠把项链带满,各种首饰都带齐全,不论怎么打扮,牠还是一头只知道吃食睡觉,啥也干不了的猪。”</p>

梗二打着趣说:“是呀,这就跟你一样,穿的衣裳再花还是个不会生娃的男人。你要是再带上耳环、项链,那就会更加与众不同、引人注目啦。”</p>

老蝴蝶争辩着说:“男女平等吗。花衣裳女人能穿,为啥我就不能穿哩?穿花衣裳又不受疼,戴首饰,我才不受那种洋罪哩。有啥意思吗?那都是有钱人耍飘哩。”</p>

硬蛋本来是给玉顺行礼来了,但他却不想先行,想看村里的乡党大多数行多少他就行多少,没想到这里的丧事麻烦太大,死者到现在还没入殓。村主任知道他给人帮忙只是做做样子,看他来了就马上安排了个固定工作,让他在礼房里给高书法帮忙。</p>

这时候,村里的乡党大都忙着做事、看热闹,还没有人开始行礼。他在礼房坐的时间长了就出来走走,听听闲话,正好听到了这段议论,就急忙插话说:“你们此言差矣,女人戴上首饰就显得有气质,就能体现出身份地位,以及自身价值。大家何不想想,一个有地位的人,如果他的夫人、太太没有首饰,那咋能显示出她们的尊贵哩?这些道理,你们没有品位的人不懂得!”</p>

老蝴蝶听得不是滋味,他就针锋相对地说:“什么尊贵呀,卑贱呀,人和人起初都是平等的。最先发明项圈、鼻圈就是用来驯服牲口的。后来,人渐渐有了私欲,有了贫富之分,有钱人就把他们的女人当成了玩物。国王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的嫔妃多得数不胜数,想着法儿妆扮他们,办法想完了,就用上对付牲口的办法栓这戴那,便于自己好抓好拽。有钱人就照着样子做,把自己的夫人太太打扮起来,时间长了,这些东西就当成了尊贵的象征啦。”</p>

四慢叔急忙插话说:“对呀,对呀,《西游记》里就有这么一段,西方路上有个撕耳国,国王就是爱拽嫔妃们的耳朵,嫔妃们被他拽怕了,聚在一起想了个好办法--------。”</p>

大家都听了四慢叔说话,正干的工作完全停止了。三快婆‘忽’地一下把老汉掀开说:“都快干活,没看啥时候啦,别只顾着听他胡放屁。”</p>

村主任也说:“是呀,大家快干活,爱听《西游记》咱闲了再听。”</p>

大家遵照玉顺的意思,没有取下麻将婶的首饰,就把穿戴齐整的她平平地抬起来,放到铺好材褥的棺材里,头底下枕着一个装满沙土的三角枕头。大家等着吃饭,干活手脚不慢,很快就把需要干的活干完了,但大家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把四慢叔围了起来。</p>

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四叔,你说那些嫔妃们想了个啥好办法呀?”</p>

四慢叔得意地说:“啥办法,我不说你们谁也想不到。她们给耳朵上涂了层润滑油,这样一来,把国王滑得再也拽不住啦。嫔妃们别提多高兴了,在一起跳着唱着庆祝胜利。</p>

可是,国王到底是国王,看到嫔妃们高兴的样子恼羞成怒,大发雷霆,马上传旨,叫人给她们的耳朵都穿了孔,戴上铁打的环。国王两只手拽着两个嫔妃耳朵上的铁环,‘哈哈’大笑着说:‘你们给我滑呀,怎么不滑啦,你两个先给我过来吧!’</p>

国王的手轻轻一拽,两个嫔妃便乖乖地被他拉到怀里。这回轮到国王高兴啦,一会拽这个,一会拽那个,嫔妃们只能由他任意摆布。有个大臣给国王建议说:‘国王的妃子们带着铁环不太美观,就跟奴隶主的奴隶似的,连一点尊贵的意思也没有。’</p>

国王觉得这个大臣说得有理,就招来能工巧匠,用珍贵的东西给嫔妃们制造了各式各样的项链、耳环。这样一来,国王自己拽着方便,嫔妃们也显得尊贵啦。从此以后,有钱人争先恐后地效仿,很快遍及整个国家,女人们也就有了这些装饰品啦。”</p>

众人听到这里,‘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梗二笑着说:“啊呀!真有意思,那些有钱的阔人,把人家用来驯服牲口的东西成天戴着,还自以为荣哩。”</p>

硬蛋不屑于这些没有品位的人争辩,又回到礼房不出来了。闲话说到这里,大家已经把麻将婶入殓完毕,麻叶村的人看了看再没说啥。众人盖上盖子,设好祭奠灵堂,孝子和亲友们一块烧了安灵纸钱,这事就算告了一个段落。厨房里炒好了四样菜,卖馍的准时送来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不管是客人、主人,还是帮忙的乡党,一起围桌而坐,又吃了麻将婶的一顿菜馍。</p>

吃过晚饭,麻将婶的娘家人回去了,帮忙的乡亲吃毕喝毕,陆续回家休息,玉顺和祥俊、桃花,送完所有的亲友以后,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他们又商量了一会才和衣休息。</p>

常大伯是最后一个离开玉顺家,回到黑洞洞地屋子里拉亮电灯,小凡早已睡得不醒人事。他疲倦地倒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这几天发生的事,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演着。</p>

从南方回家收麦的李祥合走进村子,天光已经大亮,村子里家家户户的大门还紧关着,街道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一直走到他家大门跟前,看到不远的地方搭着一座帐篷,里边灯火通明,人声吵杂,‘七条、二饼,胡啦、炸了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到。不用看,里边正在打着麻将,他心里十分纳闷,这样的场合怎么会摆在这里?</p>

棚里的人只顾着玩牌,没有人看见他回来了,他也没有打扰人家,就去敲他家的大门。小凡揹着书包开门出来,看见是他十分惊喜,连叫两声‘爸爸’,又朝屋里喊道:“爷爷,我爸回来啦!”祥合把他拉到自己怀里说:“别叫,让你爷爷多睡会。”</p>

小凡抱着爸爸的腿说:“爸呀,你总算回来了。我现在要上学去,放学回来还想问你数学题,那些题我爷爷不会算,你可别走呀!”</p>

祥合从提包里取出两个桔子对儿子说:“拿着,给小平一个,路上慢慢吃。我是回家收麦来了,当时不走,快去上学吧。你现在不算小了,自己能跑就别让爷爷送啦。”</p>

小凡边走边说:“我爷爷还是经常接送我,我二爷叫我坐他的电摩,就不用爷爷送了。”</p>

祥合走进家门,杏花的房门没有开,以为她们娘俩还没起床,他就先去了父亲住房。常大伯已经起身下炕,看他进来就说:“我估计你这时也该到家了。”</p>

祥合惊奇地说:“爸呀,你最近身体可好,怎么知道我回来了?”</p>

常大伯洗着脸说:“我昨天打电话问过,你单位上的人说你请假回来了。坐了一夜车,快洗洗脸吧,这水还热着哩。”祥合往炕边上一坐说:“我不洗了,先睡一觉再说。”</p>

常大伯用毛巾擦着脸说:“儿呀,我知道你一路坐车很累。可是,再累都睡不成啦。咱家里出了大事,不然,我怎么会给你打电话。”</p>

祥合心里一惊,站起身忙问:“咋啦,咱家里出了啥事啦?”</p>

常大伯就把杏花妈来了以后,所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只听得李祥合目瞪口呆、连声叹着气说:“天哪,她怎么就那么粘哩。一次出了两条人命,这可如何是好?”</p>

常大伯又说:“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你赶快洗洗脸,还得到县里和杏花会合,去处理她妈的后事吧。你二妈的后事你顾不上了,一会过去上柱香就走。”</p>

祥合急忙洗了把脸,人当时清爽了许多,在家里只喝了口水,就和父亲走进隔壁叔父家。</p>

这时候的太阳已经老高了,村里帮忙的乡亲都来了,叔父家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看见祥合回来,都纷纷打着招呼,说着问着口前的客套话。</p>

祥合和众人打过招呼,先进去看了看叔父玉顺,然后再到麻将婶的灵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就算完事。三快婆给他戴着孝问:“你怎么不磕头呀?”</p>

祥合说:“现在不兴磕头啦,过去就有句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好男不落泪,好女不下跪’吗。现在的中国人,不管男女的膝下都有黄金哩。我们就是要带头树立起不再屈膝的坚强理念,改掉以前旧的风俗习惯。”周围的人有说对的,也有说不对的。</p>

祥合不管别人说啥,只和祥俊、桃花说了会话,问清杏花在县城的住址,这个过年都没有回家的远方游子,这次回来连一顿饭都没吃,又得出门去了。</p>

常大伯把儿子送出大门,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才转过身来,抬手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迈开站得有点发麻的腿脚,又走进人声吵杂的玉顺家门。</p>

麻将婶的出殡时间定在了第三天早晨,也就说从死亡时间到安葬完毕,一共三天时间,今天是第二天,早晨到中午的时间并不太忙,除了少数修墓的人和有固定工作的人而外,大多数人这时都很轻松,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抽烟喝茶说闲话,招待前来祭奠的客人。</p>

村里的乡党也趁这个空档时间开始行礼,礼房的人这才开始忙碌起来。梗大和梗二同时走进礼房,每人拿出二十块钱说:“高老师,记吧,我们每人行二十。”</p>

硬蛋瞅着他俩说:“你两个吃药都没有钱,怎么就行二十块钱的礼?未免太多了吧。”</p>

梗二叹着气说:“唉!啥都涨价哩。以前村里过事,乡党行礼都是一块两块,后来涨到五块十块,这两年最少的都是二十,十块钱拿不出手啦,有啥办法哩。”</p>

四慢叔也进来行礼,听到这话就说:“涨就涨吧,礼尚往来吗。说不定你明天死了,玉顺给你行五十块钱的礼呢,这就叫‘水涨码头高,半斤对八两’,一样的。”</p>

梗二又说:“你说得轻松,二十块钱对你们来说没有啥,对我们来说就难了。”</p>

高书法给他们上了礼说:“你们现在不是可以啦,老常已经帮你们把吃药问题解决啦。”</p>

梗大面带喜色,指着硬蛋嘴里不住的‘哇哇’着什么。梗二帮他解释着说:“他是说,硬蛋那天说过,我们这类人不如早点死了算啦。老常这回真的为我们把吃药问题解决啦,‘哈哈’每人六个疗程的药,这回不用早点死啦。人吗,还是活着比死了好。”</p>

四慢叔证明着说:“对呀,这话我也听见,硬蛋还和玉顺在大街上打赌说:‘如果老常把你们吃药问题解决了,我就加入助学会,出钱资助一个贫困学生。’怎么样,这回该兑现了吧!这话可是你在大街上说的,听到的人不少,你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p>

三快婆来看老伴把礼行了没有,听到这话就说:“谁不知道硬蛋是个出了名的铁公鸡,他说那话还不是放了个屁,想叫他给别人出钱,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p>

硬蛋理直气壮地说:“看把你们高兴的,每人只有六个疗程的药,只够吃半年时间,你们这病一辈子都要吃药哩。我说的可是彻底解决脑梗们吃药问题,那么点药能算彻底吗?恐怕还差得太远太远。我硬蛋说过的话,也硬得跟石头一样,走到天东地西都是算数的。今天,我再当众说一遍,老常要是彻底解决了脑梗患者的吃药问题,我就加入玉顺办的助学会,用我的工资去帮助贫困学生,如若食言,我硬蛋就不是人,在座诸位都可以见证。”</p>

大家都知道硬蛋说的是闲话,他这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把自己的钱白白送人,当时也没有人和他认真争辩。硬蛋也认为自己只用了彻底两个字,就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p>

是呀,他加的‘彻底’二字,谁能办得到哩?可是,世上就有许多不可能的事,偏偏变为可能,弄得硬蛋不好下台,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说它为时过早。</p>

且说硬蛋当时看没有人敢和他争,更加盛气凌人,就自吹自擂地继续说:“大家就走着看吧,我硬蛋赢他李玉顺可是赢定了的,我的钱谁都不可能白白拿去。”</p>

三快婆往出走着说:“那你就留着往阴司揹吧,别人谁不用你的钱都能行。”</p>

半中午的时候,做菜的师父进了门,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p>

但见那:</p>

乡里乡亲满院落,活路出来不显多,</p>

摘菜妇女都坐着,洗的洗,削的削,</p>

手里干,嘴里说,前后跑的也忙活;</p>

手脚利索刮鸡鱼,脑筋迟钝把蒜剥;</p>

小伙有力抬水瓮,老头没劲去烧锅;</p>

拉线接电眼睛好,开闸放水腿跛着。</p>

前场灵堂有主办,架好喇叭放哀乐;</p>

一会放着秦腔戏,一会唱着现代歌,</p>

音箱音响声音大,有话小声不能说。</p>

个别脑梗感觉晕,忙到茶炉把药喝;</p>

洗盘刷碗不活动,蹲得双腿没感觉,</p>

帮厨妇女看着阔,彩条毛巾缠胳膊,</p>

单手挥动快家伙,响声咚咚震耳朵。</p>

招呼客人最洒脱,拿烟倒茶要利索;</p>

大管事,事情多,派兵遣将不出错。</p>

几个光棒没老婆,红白喜事图吃喝,</p>

茶水香烟不离嘴,一顿白馍喋八个,</p>

每次回家不空手,袋子有菜有馍馍。</p>

也有小人学下作,避过主人就偷摸。</p>

这话不是胡乱说,家住农村都见过。</p>

乐队进门事更多,招呼吃烟把茶喝,</p>

各种乐器桌上摆,洋鼓洋号土铜钹,</p>

笙管唢呐新式琴,还有许多没见过。</p>

能吹会打财源广,司仪挣钱凭嘴说。</p>

如今农村老年众,这种行道最红火。</p>

几个姑娘穿得阔,浑身闪亮光彩多,</p>

脚下凉鞋高跟细,头上金发端奓着,</p>

一股异香变空气,两只金环坠耳朵,</p>

红嘴唇,蓝眼窝,扭着屁股就唱歌。--------</p>

三快婆看了一会,小声嘟囔着说:“嗯,死了人是悲痛事,怎么还高兴地唱歌哩?不知是谁兴的,把事越过越来了。以前死了人,几个唢呐吹吹打打地把人送进坟里就行了,现在就增加了这么多人,各种乐器都上全了,还有唱戏唱歌的,主人要多花多少钱哩!”</p>

有人低声议论着说:“可不是吗,大管事也是因人而异的叫人哩,比这大的事可多啦。唉,没钱的人都死不起啦。”</p>

三快婆说:“怕啥哩,我死了就不叫他,他就不能硬找着来。”</p>

目前的农村过事就是这样,闲的时候没有多少正事要干,忙的时候啥人都能用上。特别是出殡的前一天下午,做菜的厨师和吹拉弹唱的乐队先后进门,远远近近的亲朋好友都来了,家里人如潮涌,再大的地方也显得不大了,再多的执客也没有闲的时间。</p>

这时候,有个忙了几天的人却闲了下来,他就是连日来常站灶头,煎煎炒炒的武大郎。自从挣钱的厨师进门以后,这个帮忙的厨师就光荣地下岗了。他解下腰里的围裙,自己找了个脸盆,先打了点凉水,再到茶炉上兑了点热水,用肥皂洗了手就去行礼。</p>

礼房里这时倒不太忙,近处的乡里乡亲大都行过了礼,远处奔丧的客人还没有到,高书法和硬蛋,还有几个闲人正在里边喝茶说闲话。武大郎和众人打过招呼,先拿起桌子上的礼薄看了起来,硬蛋看他看礼薄就说:“看啥哩,都涨价了。一块两块成了历史,五块十块也过时啦,最少的就是二十,你算了就不行啦!”</p>

可是,武大郎的举动却使硬蛋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正是:</p>

勤劳善良一小民,有钱也知把人为,</p>

要知他能怎么作,直叫硬蛋脸发白。</p>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p>

送亡灵福星入福地</p>

收新麦庄农笑庄田</p>

(https://www.yqwxw.cc/html/113/113894/24205805.htm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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