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照相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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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铁轨上停着的那列罐装货车离得不远。</p>

站在窗口的瓦莲京娜看着尾部那节罐车，表情迷醉。</p>

接着她居然摘下手套，情不自禁的将双手按在玻璃上，摩挲着玻璃上倒映出的罐体。</p>

她那迷人的黛色眼帘此时微闭，陶醉的神情里仿佛已经拥有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p>

这是一间站房办公室，两位中国铁路职员把她制服后就一直将她羁押在这里。</p>

死掉的那个洋人虽然只是个烧锅炉的苦力，却怎么也算是涉外事件。而且另一个涉案司机也窜入租界，至今不知去向。</p>

闸北市政厅不敢怠慢，好在这次是洋人之间狗咬狗，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让他们自己处理。</p>

捕房接到报告后，只派了两个巡捕在门外守着以防人犯走脱，直接通知了苏联领事馆，让他们派人把人和尸体领走。</p>

门外两个闸北捕房的巡捕站的笔挺，两人像是断了六识，对门里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充耳不闻。</p>

“把你们的上司叫来！你们没有资格拘捕我！”</p>

那个犯了风邪据说杀了人的白俄大洋马，居然官话比他们说的还好。在里面安静了没多久就开始发疯，已经折腾一会了。</p>

……</p>

煤油炉上炖着水的铜壶嘴“滋滋”往外冒着热气，夏弗斯基拎起铜壶将沸水冲入那只描金花卉纹的精致茶壶。</p>

在托盘里放上奶罐和糖罐，还有一块大列巴和两根肉肠。他端起托盘走到靠窗的桌子放下，对着阿廖沙说：“吃吧，孩子，暖暖身子。”</p>

此时阿廖沙的表情很是局促。</p>

清晨发生那惊魂一幕后，在人生地不熟的上海经过几个小时的逃亡来到这里，现在的他实在是又冷又饿。</p>

“别担心，孩子，这里很安全。”</p>

夏弗斯基温和地对他说道。</p>

当他听到这个狼狈而又戒备的小伙敲开门说要找莫洛科夫时，他就再也没有犹豫，直接让他进了照相馆。</p>

现在照相馆还是大门紧闭，打烊的木牌依然挂在门上。</p>

“我要用一下洗手间。”</p>

阿廖沙说道。</p>

“嗯，请便，就在后面。”</p>

夏弗斯基指了指方向。</p>

“谢谢。”</p>

阿廖沙站了起来，走到后门时假装弄错了地方，拧开后门把手。</p>

“呃，是里边那扇门。”</p>

转过头看了一眼给他指路的夏弗斯基，阿廖沙点点头，推开了那扇洗手间的门。</p>

……</p>

“昨晚应该出事了，现在到处在戒严，有很多密探在街上。”</p>

“吃完就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出去探探消息。如果找到莫洛科夫，我就带他来见你。”</p>

夏弗斯基放下手里的烟斗，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阿廖沙说道。</p>

“是的，我有他的住址。早上过去的时候每个路口都有警察，所以只能先到您这里来了。”</p>

阿廖沙吃的头都不抬，嘴里含着食物含混不清地说着。</p>

“谁敲门都别开，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p>

夏弗斯基走到门边从壁钩上取下大衣，穿上后转身对阿廖沙交代着。</p>

“是的，先生，反正我哪都去不了。”</p>

喝了一口加了糖的红茶，阿廖沙起身向这位敦厚长者示意。</p>

微笑着看了眼阿廖沙，夏弗斯基冲他点了点头，戴上帽子走了出去。</p>

看到房门关上，阿廖沙走到窗口掀起门帘往外张望了一会。接着走到门后拧了下门把手，可以拧开。</p>

那位和善的老人没有把他反锁在屋里，这让阿廖沙稍稍放心。</p>

……</p>

去万国商团的马路上，夏弗斯基觉得租界今天气氛委实不同寻常。</p>

街面上穿着制服的安南巡捕和华捕增加了不少，还有不少便衣打扮的密探游荡在街头。</p>

而且和往日租界里主要盘查对象是华人不同。今天走过几个路口，看到不时被拦下接受盘查的都是白种人。</p>

夏弗斯基已经70岁了。1917年布尔什维克革命之后，随着那声炮响、作为沙皇贵族，他带着老伴从彼得格勒一路穿越辽阔荒凉的西西伯利亚大平原，到达海参崴。</p>

然后夫妻两又从海参崴乘船渡海到中国的旅顺。先在哈尔滨定居，几年后老伴病逝，日本军方开始在东北频频制造事端，东北的局势渐渐也很不安稳。</p>

最后他带着在哈尔滨收养、同为俄罗斯贵族的孤女辗转到了上海定居。</p>

正是在迁往上海期间，在山东他结识了军阀张宗昌手下溃败的白俄军官莫洛科夫。</p>

到达上海后，夏弗斯基收了他做名义上的学生，教授他俄罗斯历史，而他自己则开了这家照相馆聊以度日。</p>

走到汉口路193号气派的工部局大楼，在门房那里夏弗斯基按照要求做了登记。</p>

莫洛科夫就在这栋大楼中的万国商团司令部里担任骑兵队长。</p>

门房是个有着浓密胡须的锡克族印度人。接过登记表审视了他几眼后，让他在门口稍等，然后关上窗户拨通了电话。</p>

没几分钟，夏弗斯基看到楼内出来两个人。一个是穿着西装、翘起两撇八字胡的傲慢英国佬。</p>

另一个是和他一样的俄罗斯人，留着大胡子，穿着万国商团花哨的军官制服。</p>

门房间里那个红头阿三看到他两来了后，马上昂首立正。然后不动声色地把眼珠转到夏弗斯基身上，下巴微不可查地扬了扬。</p>

“先生，是您要找莫洛科夫吗？”</p>

得到暗示后，穿着军装的大胡子走到老人面前用俄语询问着。</p>

“没错，我有事找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