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少年心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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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浥尘从床上转了个身，面向窗口，看了一下四周，男孩的房间，不大也不小，蓝色，黑色，白色为主色调，干净，简洁。</p>

过了半响，门又开了。</p>

人进来了，停在床边。</p>

陈浥尘闭上眼睛，随后，床上一沉，床垫轻微震动。林泽从身后抱住她，两人之间有几厘米距离，他只是一条胳膊搭在她身上，手心轻覆她的手背，脑袋贴紧她后背。</p>

陈浥尘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任由他抱着。</p>

“陈浥尘。”</p>

“……”</p>

“我等了你三个月。”他喃喃地说，声音低得彷佛要沉入地心。</p>

房间在黯淡的夜色中一片沉寂，从窗外折射进来的灯火，在接近落地窗的木质地上，打上一道微光。</p>

“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真的不再联系我，慢慢地，就把我忘了……”</p>

陈浥尘嘴唇抿着，静静地看着那道光。</p>

他无意识地用脸蹭她的头发，似乎要更靠近她一点。</p>

天黑，夜深，人静，心平。</p>

“我是早产儿，我妈妈把我生下来就死了……我也有爸爸，我是爸爸带大的，他是个警察，很高大，不爱说话，晚上总是喝酒，抽烟，好像不大喜欢我，却没有不管我。我从小身子就弱，只有我打针吃药，虚到走不动路了，他才会抱我……我没有上过幼儿园，也不知道怎么的，每个靠近我，或者跟我玩的小朋友，都会被我感染，发烧，感冒，反正挺严重的……</p>

在爸爸家，我只有一个朋友，就是安儿，可能是她抵抗力强，一次都没有被我感染过。很喜欢我，喜欢到半夜睡醒都在叫我……我没有跟她住一起，这是她爸爸跟我说的。她爸爸跟我爸爸是朋友，但是我从来没见他们说过话……她爸爸妈妈也不像其他爸妈那样，让自己的孩子远离我，还对我很好，我的拼音和数字，就是她爸爸教我的。她妈妈经常给我买营养品，买衣服……</p>

我也很爱很爱安儿，她一天不来找我玩，我都担心她是不是被其他小朋友抢走了……</p>

好在，在我被外公带走之前，她一直很黏我。我走那天，她哭得很惨很惨，不准我走，我也不想走，我让爸爸别不要我，爸爸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我被外公带上车后，安儿就摔了，摔哪了，我也看不见了……</p>

那年，我六岁，安儿四岁。</p>

我都记得。</p>

外公并不喜欢我，他一直认为是我抢走了妈妈的生命。他把我从爸爸身边带走，只是因为我是妈妈的儿子，这个世界上，唯一证明妈妈曾来过的存在。</p>

我来了外公家以后，是保姆照顾的，教我学习的是一个私人教师，一直到九岁，我的身体才好起来，才上学校学习，认识了阿楠，交了很多朋友。</p>

后来就是你。</p>

爸爸，安儿，叔叔，阿姨，我都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安儿竟然不见了，他们竟然把她弄丢了……</p>

那么小一个孩子，会被谁带走，带到哪里，会不会哭，有没有人对她不好……</p>

我总感觉，是不是她找我，跑远了，才被人贩子有机可乘……</p>

我不敢想也不想想。</p>

我在网上看到很多她爸爸妈妈发布的信息，好像大海捞针一样……”</p>

林泽喃喃自语，慢慢地静静地说了很多，声音由低沉渐渐转为轻不可闻，似乎陷入了沉睡。陈浥尘一直听着，那一字一句就像一堆长短不一的针，有的扎得深，有的扎得浅，结果都是痛，细细密密地痛。</p>

她没想到林泽会把一切告诉她。她也震撼于，她是那个可以分享他全部记忆的人。</p>

她为自己感到羞耻，就在半个小时前，她还在讨厌那个回不了家的女孩。</p>

陈浥尘腮边已满是眼泪，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着。</p>

窗口那道光不知何时消失了，室内归于夜的黑沉，他的声音再度在夜气中传来。</p>

“陈浥尘。”</p>

“嗯。”</p>

林泽在她身后，手移到她的肩膀，轻轻拍抚。</p>

他的语调突然变得平静：“跟我道歉。”</p>

陈浥尘吸了吸鼻子，暗暗调整语气，清清楚楚地说：“对不起。”</p>

林泽手停下了，握住她的肩膀，半响，他淡淡地嗯了一声。</p>

又过了好久，他说：“我不会再像初中那样，为了让你当好小水龟，就当糊萝卜，糊及无辜。我要当年级第一，也要当学校老大，你跟不跟？”</p>

陈浥尘虽然听不太懂他在前半句，还是不由得小声问道：“为什么？”</p>

“人敬畏的，永远是最厉害的别人。”</p>

“不受伤，可以不？”</p>

“不会让你受伤的，我们三个会像护小鸡一样护着你。”</p>

“不是我，是你，你们……”</p>

林泽没答话，手又动了，轻轻地慢慢地拍她的肩膀，就像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一样。</p>

陈浥尘觉得自己全身意识都汇聚到了他肩膀处。他的手沉甸甸的，那么有力量，却又那么轻柔，抚平皱褶，温存黑夜。</p>

“你跟不跟？”</p>

“跟。”</p>

林泽似乎笑了一下，稍微停顿片刻又说：“不哭了。”</p>

“不哭了。”</p>

“擦干眼泪。”他塞她一块手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