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旧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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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白鸽飞过，湛蓝的天空一尘不染。少年时而发呆时而微笑。她是那样迷人。真相紧掐着他的脖颈，每每他放松一毫就变本加厉地加大力度。</p>

如果你是上帝，洞察着人间的一切，你会为人间的世事无常而感慨吗？你会不经意间被逗乐或悲伤到吗？</p>

在这个偌大的医院里，交错但不杂乱的楼道通向各个房间。那一扇扇门后藏着哪些人情世故，又有哪些绝望无助？</p>

我从容不迫地从陆子郗的病房全身而退，带着药和放在护士站的保温杯，搭乘电梯奔向另一间病房。</p>

“骨科，6013 患者——颜易”</p>

我徘徊在病房门口，陆子然受伤的样子让我特别难受。她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就和她呆在同一家医院、与我一门之隔的地方。我就像一个演员，每天穿梭在他们的身边，没有露出丝毫破绽。</p>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p>

宽大整齐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和轮椅，床上的少年靠在枕头上，温柔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对窗的女孩身上。他静静地看着，没有人会打扰到他。</p>

我反手关上门，他不舍地收回目光对我轻笑，“来啦，我闻到了鸡汤的味道。”</p>

“哥，今天感觉怎么样？”我打开保温杯，舀了一小碗汤递给他。“医生有来过吗？”</p>

“嗯，没差，就那样。”他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她……还好吗？”</p>

碗底的温度刺激着我的掌心，我的心渐渐冷了起来，“如你所见。”</p>

“那看来挺好的……”</p>

“挺好的？颜易，没有你她会好？”</p>

“有了我她会好？”颜易摄人的怒气怔住了我，他自嘲的笑格外刺眼，“我今后能不能站起来还是个未知数，你让我怎么让她过得好？你希望她和一个废人过一辈子？”</p>

“可以吗颜彤，可以吗？！”他咆哮着捶打盖着被子的双腿，“你以为我不心疼吗？可是比起让她苦一辈子我更愿意让她苦一阵子……”</p>

我冲过去摁住他的手，“颜易，你凭什么这么悲观！你忘了医生的话？他说你只要好好配合他就能康复，懂吗？你不会是废人！我不会让你变成废人！如果这是你懦弱的借口，我现在就下去告诉陆子然，她爱的颜易没有死，他自甘堕落，他不敢见你！我不会再帮你瞒着了，你看着办。”</p>

我决绝地转身要走。哥，对不起，或许只有这样你才会走出抑郁，陆子然是你最大的心结，为了她也为了你，我必须这么做。</p>

“小彤……医生说我，一周后就可以出院了。”我停住了脚步。“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我可以……我会说清楚的，你再帮我……别告诉她，好不好……”</p>

记忆中从小到大颜易没哭过几次，即使哭也是躲起来不让我看见，今天我却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他红着眼睛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屏住呼吸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发酸的泪意。</p>

“鸡汤喝了吧，我要回家睡觉去。”</p>

我漫不经心地走出病房，忙碌的一天让我有种失神的虚弱感。</p>

走廊里冷清多了，只有几个推着药车的护士在细声细语地跟病人家属交代用药准则。</p>

我倚在座椅上，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摊晒在上面。身后的病房里躺着的是我最亲密的家人，我却什么都做不了。</p>

发呆了很久我才晃过神来，当我准备起身找医生询问病情时，后脑勺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刺痛，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我跌坐回座椅，抱着头感受铺天盖地的疼痛。</p>

持续了足足有半分钟，疼痛收敛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就像被人刨开皮肤，风顺着血管在身上每个细胞间肆意游走。</p>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模糊的视线尽头好像站着一个黑暗的人，狰狞的面孔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他朝我缓缓伸出手，示意我跟上他的脚步。</p>

意识在他走向我的途中渐渐消退了。我想，他可能就是死神了吧。</p>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渐渐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洁净的天花板和熟悉的白床单。我不可置信地重新睁开眼，才确认这不是梦。</p>

床边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医生，她见我醒过来明显松了口气。</p>

“姑娘，你刚刚在六楼晕倒被送到我这里来了。刚刚已经做过检查，你脑后分布着大量血块，有压迫视神经的趋势，伴随有头晕头痛呕吐和暂时性失明等症状。你后脑受过什么重击吗？”</p>

“我……两个月前被棍子用力砸了好几下。”</p>

“那像今天这样的疼痛情况持续多久了？”</p>

“一个月吧……我以为只是我没休息好……”</p>

“有出血吗……”</p>

“有过几次。”</p>

“我大概明白了。姑娘，你的血块分布面积比较大，消散地比较慢，需要药物介入治疗，如果单单靠时间消散估计会有失明或者血肿引发瘫痪的风险。”</p>

“好…谢谢您，我知道了。”我心情复杂地闭上眼睛，事情还有一大堆没有解决，怎么我自己又摊上这种坏情况。</p>

“你年纪轻轻，别瞒着家里人，而且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早治疗早康复，如果拖了一个月才会有生命危险，你还是有时间准备的。”医生苦口婆心地嘱咐我，她叹了口气，“这里有一周的药我先给你开着，详细的你要来挂号。你记着，你的情况很危险了，最好不要再拖了。想清楚了再来找我，我是五楼精神科陈芳主任。”</p>

“好，谢谢您。”我目送她离开，心里暖暖的。</p>

我闭上眼睛，这难得的安宁让我的心平静了下来。好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过一次觉了，这些时间里一直奔波在医院和家之间，还要应付颜易和陆子然，这短暂的安稳就算是给我自己的一个小假了。</p>

再一次睁眼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护士在我睡梦中收拾好了挂完的点滴，手背上白色的护理胶带提醒我一切都是真实的。</p>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我顺从地收好药离开了这个只收留了我几个小时的房间。不是我不想治疗，而是家里的积蓄已经不多了。为了给颜易治疗，钱已经所剩无几了。能活多久是多久吧，陆子然和颜易还没解开误会呢，怎么说都得要帮他们和好啊。我把自己丢在24小时开放的无人便利店里，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p>

天空微微泛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被玻璃上反光照出的自己吓到了，脸色惨白，微微发红的眼眶让我看起来很像一个女鬼。如果这时有人早起看到我，我想他一定会被我吓得半死。</p>

我无心打理自己，沮丧地慢慢往家的方向走。肚子里空空的，不知不觉间居然走到了上次陆宥辰带我去过的那家饭馆。我呆呆的愣在招牌前，虽然现在还只是清晨，但是饭馆已经开门了，还有淡淡的香味飘出来。</p>

“哎姑娘，你怎么也起的这么早啊。”老厨子抱着一筐咸菜乐呵呵地冲我打招呼。</p>

他热情的笑容驱散了我心里的不快，我的心情也松快起来，“大伯我饿啦！牛肉饭现吃一份哦！哎等等，打包一份，我要带给我哥尝尝！”</p>

“好好好，快进来，你可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p>

暮光一点点洒满城市，店铺里虽然就我一位顾客但也没有寂寥的感觉。很快老厨子就端上饭菜，还多送了一份花生和青菜。</p>

熟悉浓郁的香味使我食欲大开，我不禁感慨道：“大伯，您的手艺真的太好了，要不是陆宥辰带我来我还不知道这儿还藏着一家美食呢。”</p>

“唉，那小子这么多年来都不见他带朋友，以前都是他和小北来，自从小北走后只有他一个人来了。”大伯脸上露出几分忧愁，“姑娘，你可是他这么久以来带来的第一个朋友啊。”</p>

我心中充满疑惑，想到那天陆子然他们对牛肉饭的诧异我的疑惑更深了，“大伯，小北是谁啊，他们发生了什么事？”</p>

老厨子摇了摇头，道：“既然他没对你说过，我也没权利多嘴。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p>

我目送老厨子回到厨房，心里的好奇愈发浓郁。他们都在对我隐瞒着什么啊，我和陆宥辰也没什么特殊关系啊，瞒我干嘛…奇怪…</p>

酒足饭饱后我拎着打包的牛肉饭返回医院找颜易，推开房门医生正好合上病例，“病人这几天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你们可以提前出院，也可以继续观察，我们护士会帮病人做腿部按摩。”</p>

这无疑是今天最惊喜的消息，颜易笑着说，“医生我想出院，我妹妹会帮我做按摩，您放心。”</p>

“好，去办出院手续吧。记得要按时按摩，有异常就马上来找我。”医生温和地拍了拍颜易的肩，“早日康复，回家好好休养！”</p>

“谢谢您，辛苦了！”</p>

我送走了医生，颜易冲我露出调皮的笑容，“终于可以回家了，我好想电脑零食还有吉他。”</p>

我好笑地瞪着他，“得了，你快尝尝这家的牛肉饭，真的超好吃了，以后有机会我要带你去尝尝别的菜品。我先去做手续了，你慢慢吃。”</p>

“哎去吧去吧，好香啊。”</p>

我设计了一条完美的路线，确保不会遇到陆子然他们。我推着轮椅走出医院，一路上忍受着各种目光。有怜惜，有嘲讽，有关心，也有淡漠，但更多的是我心里的煎熬。要不是因为两个月前的任性，或许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变得这么糟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