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孽缘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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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上一家首饰铺购得……”周氏见一女声发问，讶异地抬起脸来。</p>

“多少钱购入的？”缪尘霜连连发问。</p>

“你是何人？一介女流，竟敢在公堂上逞起威风！”方望高声嚷着，目光中充满怒意与不屑。</p>

“她是本官的寺正！”</p>

祈墨扬高声调，如渊漆眸寒光凛凛，岿然不动的挺拔身形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p>

那方望不敢再言语，祈墨示意周氏继续回答。</p>

“……一两纹银购得。”周氏扯了细弱的嗓音答道。</p>

“这步摇上的翡翠和火琉璃皆出自西域，绝不可能仅值一两银子！”</p>

缪尘霜偏了偏头，“还有，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p>

周氏听闻，惶惶抬起手，抚了右脸一处细小的划痕，“这……是奴家昨日去后山采果子时不慎被树枝刮蹭的。”</p>

缪尘霜猝然皱起眉，那周氏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波来回晃荡，五指微微向掌心收缩，目光也不敢抬起，抬手时手腕处还有一片乌青的淤血。</p>

她明白了，这周氏，应是有难言之隐。</p>

缪尘霜尽量将语气放柔和，“方夫人，若是有什么苦衷，也可在这公堂上一并说出，若你不说，只怕往后的日子会更难受。”</p>

她话语中的暗示，周氏全然听个明白，睫毛快速抖动着，眼神倏尔慌乱，面容血色尽失。</p>

“还不快从实招来！”罗平指着周氏一声怒吼。</p>

那周氏本是老实本分的人，哪曾见过这架势，懊悔、苦楚一并喷涌而出，她猝然叩首俯身，带了隐隐哭腔哀声道：</p>

“这是……陈家公子陈亨……赠予妾身的……”</p>

方望见事情已无法再隐瞒，攥了拳头仰天嘶吼：“天杀的！是那姓陈的勾引我家娘子，他……他死有应得！！”</p>

“她再怎么错，你也不能殴打女人！”</p>

缪尘霜咬牙，眸中燃着怒火，清脆声音如玉石落地，掷地有声。</p>

她平生最恨用武力对付弱者的人，家暴尤甚。</p>

“要怪也只能怪那姓陈的！！”方望抱头咆哮。</p>

等那方望歇下声来，一声清音响起，如山风拂过幽幽的竹林。</p>

“那姓陈的……是你的兄长。”</p>

在场所有人皆滞了表情，齐刷刷拧头看向祈墨。</p>

一个杀猪匠，怎会与一个富家纨绔子弟扯上血缘关系？</p>

“事发当日，与你娘子共处的，是他而不是你。”祈墨冷眉一横。</p>

“陈亨于戌时左右回到陈家别院，将从青鸾楼拿来的糕点随手打赏给了家仆后，转身就出门去与你的娘子幽会，又于亥时回到了陈家别院。你回到家中发现此事后，便藏了刀追到了陈家别院。你俩身形外貌皆有相似之处，加上夜色晦暗，便让邻里难以分辨，只以为当晚进出陈家别院的，只是陈亨一个人而已。”</p>

没想那方望冷哼一声，咬着牙吐出几个字：“官爷可真是神探啊。”</p>

“没错……陈亨就是我的兄长，二十五年前他那狗爹与我娘亲有过私情，他本答应了纳我娘为妾，转而又食言，我娘亲生下我没多久就染病而亡……”</p>

方望眼里交织着恨意，不甘心似地说道：“那狗爹得知后为表愧疚，每月按期给我十两银钱，我本想着不再纠结上一辈的私情，只想安稳过我的小日子……”</p>

他撇了一眼身边泪眼涟涟的娇娘子，似有不舍:“谁曾想……三十年后……又是孽缘的轮回……那陈亨又看上了我娘子。”</p>

“于是你就把他一家老小给杀了？”暮白沉思良久，终于忍不住呵斥道。</p>

“我没想杀人，只是上门警告陈世琛他儿子的事情，谁料他不仅护着那狗崽子，还甩了几两银子让我睁只眼闭只眼，我……一时克制不住情绪……”</p>

“那其余无辜的人呢？”暮白清瘦的脸涨满了愤恼的血色。</p>

“我一时慌张刚想逃出去……见几个家仆朝我扑来大喊着什么阎王罗刹，情急之下我就动手了……”</p>

方望喉头哽着，垂了双肩，再也不愿意说下去。</p>

“犯人已招供，来人，把他带下去！”罗平唤了两名衙役，给方望签字画押，随后擒了双臂押下，那周氏也哭哭啼啼地尾随而去。</p>

……</p>

流云夜卷，渐凉了月色，隽秀的身姿披了一层银霜，临水而立。</p>

“师兄，你怎知方望是陈世琛的私生子？”暮白回想起今日的案子。</p>

“我让你看的账目本，你仔细看了没有。”祈墨反问。</p>

“嘿嘿……这看是看了，倒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暮白不好意思地搔着后脑勺。</p>

“那陈世琛只有每年七八月才在清河县避暑，但月月都按期付给方望十两银子，这是其一；方望能自由出入陈府，必然是陈世琛授意他人，这是其二；其三，就是缪姑娘所说的，那对步摇绝不是平常百姓能负担的饰物，那日回长安，我查了陈家的账本，陈亨偷挪了十两黄金在珠宝铺购入了一对步摇。”</p>

“哦……原来如此。”暮白转动着圆圆的杏眼，转而又问：“对了，师兄，那缪姑娘怎么办，可以在我们手下当差吗？我看她好像真有两把刷子，眼力也挺厉害的……”</p>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寝休息罢。”祈墨拂了清袖，背过身不予回答。</p>

她到底是谁？</p>

会不会是……“那边”派来监视自己的人？</p>

乱麻般的思绪被缪尘霜的声音打断：“祈公子，明日……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长安吗？”</p>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祈墨抿唇，也不回身，语气泛起淡淡冷意。</p>

他还是如此戒备……缪尘霜撇了撇嘴角，一种未获得认可的失落感油然而生。明明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他还是如此警惕。</p>

祈墨，人如其名，好像是一只在夜色中独自翱翔的雄鹰，似乎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也能睥睨着苍生，但她，却隐隐地感受到他内心深处莫名隐藏着的一抹孤寂。</p>

湖面拂过微风，卷起祈墨黛青衣袂。</p>

“你到底是谁？”他转过身，双眸流光犀利，毫不避讳地直视缪尘霜的双眼。</p>

那语气如湖面腾起的薄雾，飘渺不清又挟了一丝凉意。</p>

“我……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我是从很远很远的以后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来到这里了，只记得……上一秒炸弹爆炸……下一秒就躺在那破庙里了……”</p>

她揉搓着脑门，爆炸产生的剧烈声响似乎还在脑海中回荡。</p>

这样一番奇怪的话，他应该不会相信吧。</p>

缪尘霜无奈地轻声叹气，本来一早就想坦白实话，可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说出来，任谁都不信的吧。</p>

“好……姑且允许你跟在我们身边一段时日罢。”</p>

缪尘霜吃惊地抬起头，他信了？</p>

“谢谢你！”</p>

她扬起灿烂的微笑，如同面试过关了似的，开心地蹦跶着，冲上前去就想给祈墨一个拥抱表示感谢。</p>

才行至面前，缪尘霜猛然刹住车，意识到这不是在现代，于是讷讷地往后退了几步，只淡淡颔首。</p>

黛青长衫从她身旁轻拂离去，旋起一阵竹木般的幽香。</p>

祈墨的表情如霜雪一般冰冷，他不喜欢别人主动靠近自己，也不允许任何人轻易敲开他的心门——因为在寻仇这条路上，他不允许自己有软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