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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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适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成绩都是班里倒数。</p>

那时候太怂了，每次考试的试卷还不敢给爷爷奶奶签字，就屁颠屁颠去找陈老师签，在他那儿不会挨唠叨，一张八十分的卷子也不会被当成天大的事。</p>

那时她和裴瑗还坐着前后桌，陈安致每天车接车送，后座全是两个小朋友的零食。</p>

那年立夏后的某一天，他忽然就开始不接送了，换成了归家的司机来。裴瑗有好几天都郁郁寡欢的，在一个下午，到底没能憋住心事，拉着归念的手，哇地一声就哭了。</p>

她很少哭得这么惨，归念被她吓到，忙问怎么了。</p>

“归念念，我姐姐生病了！”</p>

胰腺癌。</p>

是一种隐藏极深、一经发现即晚期的恶性癌，发病后致死率平均95%，治愈率低得吓人。</p>

他们一家人都转去美国一家抗癌研究所去了，裴家爸妈也去了，家里只留下裴瑗和两个保姆。后来归爷爷把裴瑗接到了自己那儿。</p>

从夏天到年底，归念每天都去陈家宅子晃一圈，点卯似的，踮着脚去摁门铃。多数时候陈家没有人，有时候陈妈妈会回来呆两天，行迹匆匆，又走了。</p>

阳台上的花没人打理，下了雪，仍在阳台上放着。归念一盆一盆地抱回了自己家，没能救活几盆。</p>

裴瑗性子急，天天跨洋开视频，跟姐姐说话。她每天开视频的时候，归念都在旁边坐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看——陈老师偶尔会露出小半张脸，很快地，晃那么一下就过去了。</p>

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胡子拉碴的，而是干干净净的，和以前一个样子。</p>

只是很沉默了，一两个钟头的视频，几乎听不到他几句话，倒是时不时看到他的手，伸过来，给裴颖喂两片水果。</p>

就有一天，裴瑗高兴得厉害，说抗癌研究所里有一批临床药效果很好，可以试一下。</p>

归念问她，什么是临床药？</p>

裴瑗从大人嘴里听了一耳朵，费劲地解释给她听。十岁大的孩子，一个说不清楚，一个听不懂，两个脑袋凑在电脑前查了一下午，大概明白了意思。</p>

临床药就是尚处于实验阶段的新药，还没正式投入市场，想要用药得先签个人责任书，研究所不担风险的。</p>

当时归念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好。可这是最后一根稻草，哪怕救不了命，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p>

那年立了春以后，陈家还是从美国回来了，一家人都回来了，带着裴颖姐，转回了T市的医院里。</p>

有个词叫“落叶归根”，归念从那时起就知道是什么意思。</p>

有小一年的时间，她和裴瑗无心学习，成绩全成了吊车尾。裴家的情况老师清楚，便只盯着归念，语数英三门主课，两门没及格，在小学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卷子都得拿回家找家长签字。</p>

归念为这事愁了一整天，想也没想地，给陈安致打电话。</p>

“那你过来我这儿，我给你签。”陈安致在电话另一头听完小孩的苦恼，轻轻笑了声，透过电话都能听出他声音疲惫。</p>

冬天天黑得很早，归念是放了学去的。肿瘤医院冷冷清清的，陈安致在门口接她，看见她时笑了下，像以前每一次一样把她的书包取下来，拎在手上，一言不发地走在前边，带着她去路边找了家饭店，吃了一份盖浇饭。</p>

半年不见，他样子没怎么变，却像是老了，穿衣服没以前那么讲究了，眼里全是晦暗的东西。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长高了”。</p>

归念看着他，突然就不想把书包里那两份没及格的卷子拿出来了，觉得自己实在不懂事，陈老师这么累的时候，她还跑过来让他签什么卷子。</p>

可她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个。来这儿，其实只是想见见他。</p>

她有半年没见陈老师了。都快忘了他爱抽的那种烟是什么味道了。</p>

那顿饭终究没能好好地吃完，陈安致接了个电话，就往医院跑。归念喊了两声，也没喊住他，慌里慌张背起书包要追出去，被服务员拦住了，说还没买单。</p>

归念一咬牙，把自己的手机抵在那里了。</p>

以前每一次，陈安致带她出门总是很留心，要么拉着手，要么抓着后衣领，就怕一扭头她就不见了。那还是归念头回被他落下，追了一路也没能追上。</p>

十岁大的孩子，一个人走进医院，在门诊大楼里问了七个护士，终于找到了住院部。</p>

她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听到里边的哭声。</p>

那是归念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听到他哭。VIP病房的隔音效果并不差，也没挡住里边的声音。</p>

仿佛是一个信号，裴家人跑过去，却没能推开门。</p>

门从里边锁上了。</p>

这辈子最苦的一次告别，他没让任何人进去，是一个人送走的。</p>

*</p>

归念那两张没及格的试卷，终究没能签成。爸妈住在市里，平时轻易见不到；让爷爷奶奶签吧，老两口又要想自家|宝贝孙女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p>

老师问起来的时候，归念突然压不住委屈，一下子哭了。哭得惊天动地，把班主任都吓到了，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跑过来劝。</p>

以前归念不知道“夫妻”是一种多深刻的联结，也不知道打小青梅竹马，五年恋爱，两年婚姻，这样的感情有多厚重。</p>

是后来这些年才慢慢懂了的。她年少之初，关于婚姻、关于好的爱情的定义，都是从陈安致那儿得来的。</p>

她像是个小小的见证人，曾见过他爱别人是什么样子的，也亲眼见过他对裴颖姐有多少深情。</p>

暗恋是她，初吻是她，鼓励他当画家的是她；异国求学五年，再难熬的日子都是她陪过来的……刚到22岁法定婚龄，就迫不及待去登记了结婚，一枚戒指戴了十年才摘。</p>

老宅书房里的所有画是她，这些年一个人四处旅游，拍过的所有风景都是为了她；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都去看她，墓碑前一坐就是一个下午。</p>

比不过的。</p>

那个人随他的前半生长在一起。后来人没了，就活在他心里。</p>

在最好的年纪、最深爱的年纪里离开了，就一辈子都是最美的样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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