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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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静了片刻，未等赵栩开口，就响起了众臣的争论之声。</p>

向太后看看赵栩，赵栩正垂眸浏览天辅帝的手书，并无开口之意。她伸手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只觉得越发琢磨不透六郎了。自从陈素出家后，赵栩监国了这些天，散朝后和自己同在这东门小殿陪官家听政。大臣们奏事有疑未决者，他总是说“公辈更议之”，并不表露他自己的意思。二府所禀报的过百机务，他也无一字否决，都依照先例惯例而行。才几天的功夫，群臣就已不再顾忌他监国摄政之尊，一如往常起来。</p>

众臣分成几派，各自据理力争了小半个时辰。上首坐着闭目入定打着轻微鼾声的定王。一语不发的还有手捧玉笏微微躬身而立的张子厚，以及御史中丞邓宛一些台谏官员。</p>

开封府少尹何述道也抿唇不语，偶尔悄悄瞄一眼坐在列位左上首的赵栩。他无从龙之心，却有从贤之心。开封府政事纷繁，这位殿下杀伐决断睿智无双，素来留心诉讼，裁决轻重没有不妥当的，这两年京师的监狱空闲得厉害。他对燕王服气得很。</p>

赵昪忽地上前一步拱手朗声道：“燕王殿下熟悉军务，也曾率军出征。今殿下摄政监理裁决军国大事，臣等不敢擅专。请问依殿下所见，是否该毁契丹兄弟之约，结盟金国？是否该为了八州而放虎归山？”他没想到谢相竟然也力主结盟金国，在如此巨大的国家利益之前，有几人能把持得住？他自己也想收复燕云，奈何一旦抵御西夏的同时再攻打契丹，这几年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国库财力会消耗殆尽，更何况兵力也不足。</p>

赵栩抬起头，缓缓看向众人。众臣都静了下来，谢相举起玉笏：“还请殿下决断。”</p>

“贺敏。”赵栩淡淡开了口，却看向站在张子厚下首略退后了半步的另一位大理寺少卿。</p>

贺敏躬身出列，行了一礼：“臣在。”</p>

“吴王赵棣案如何结案的？刑部和审刑院又是如何说的？”赵栩语气平缓。</p>

“禀殿下，经大理寺审理，刑部礼部听审，协同宗正寺查检吴王府，拘吴王府长史、司马、谘议参军、记室等十余人问案，已查明吴王被阮玉郎所冒充的王府教授所惑，企图力证宫闱秘事，解太皇太后之忧。”</p>

贺敏的声音板正，毫无感情：“吴王与阮玉郎之间无财钱往来亦无美色交易，孙安春所言的承诺无凭无据，不足以采信。吴王并无谋逆之意，更无觊觎大宝之心，现痛心疾首悔恨交加。经两部两寺商议，审刑院核查无误，臣等昨日结案上疏，按祖宗法拟褫夺吴王亲王称号，收回食邑，留防御史一职。若今上另有敕书，可由编敕所呈送中书省制论，门下省封驳，再予以执行。”</p>

赵栩注视着贺敏，点了点头：“因此遭人蒙蔽行了恶事导致恶果，诸位认定无需入刑的？”</p>

堂中不少人心里打起了鼓，揣测燕王到底还是要收拾吴王了。</p>

贺敏垂首道：“入宫行刺，陷害清悟法师，皆由阮玉郎主谋，孙安春同谋。吴王所受惩处合乎法理。祖宗法历来宁纵不枉，庶民且疑罪从无，皇子亦然。如有不妥，还请殿下调取卷宗，以律法指点臣等。”他早有准备赵栩会挑刺，早已备全了相关律法条例在心中。</p>

“无需，贺卿在大理寺多年，熟悉律法，当不会判错。诸位所见呢？”赵栩转向谢相，温和地问道。</p>

谢相皱了皱眉：“两部两寺既已裁定，臣以为这般结案甚妥。”他也不希望燕王对吴王赶尽杀绝，先帝子嗣不盛，鲁王已殁，再兄弟阋墙，实在无益。</p>

赵栩长吁了一口气，叹道：“犹记爹爹在柔仪殿曾说起，若五哥有不妥之处，当去巩义为列祖列宗守陵。多亏贺卿遵循法理，未令五哥入刑，倒不耽误此事。皇太叔翁可还记得？”</p>

定王猛地惊醒：“嗯？啊——是有此事，那个苏和重呢？苏和重也在，应该记得才是。”</p>

众臣皆一怔，心想难怪燕王不盯着入刑一事，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不少人看向赵栩。</p>

赵栩将手书当成宫扇缓缓轻扇了两下：“那便请苏大资进来吧。”</p>

阁门舍人早有准备，随即引了苏瞻进来。</p>

苏瞻身穿资政殿大学士公服，清雅如故，俊逸沉静，双手持玉笏稳步入殿，宽袖纹丝不动，观之令人心醉。张子厚抬眸看了他一眼，垂目看向自己拢在胸前的宽袖。</p>

给向太后、赵栩和定王见过礼，苏瞻听赵栩提起先帝言及吴王守陵一事，那夜惊心动魄千转百回似又在眼前，不由得红了眼眶：“殿下，娘娘，诸位臣工，先帝一言一行，臣苏瞻日夜感怀，不敢忘却。先帝驾崩那夜说了，要吴王安心辅佐燕王，如有不妥，就去巩义守一辈子陵。吴王此次为阮玉郎所用，险置燕王于死地，更令太皇太后久病不愈，当遵先帝遗命，往巩义守陵。”</p>

他转头看向低垂的珠帘后：“若是定王殿下和太后娘娘要请出家法，惩处这等忤逆父命意图残害手足的赵家不肖子孙，臣等亦不敢擅自过问。”</p>

贺敏略一思忖，眼下已然没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他退后一步，回了列班之中。</p>

定王摸了摸一把白胡子：“唉，真要请祖宗家法，他得大半年躺在床上了。我看五郎今日就从大理寺回府收拾收拾，由大宗正司送去巩义吧。让他好生反省反省。”</p>

谢相点头道：“殿下和娘娘做主便是。臣等均无异议。”这该审的审了，该判的判了，守陵却不算国事算家事，于情于理于宗法，他们做臣子的，不宜再过问。</p>

宗正寺卿和两位少卿随即出列附和，此事便算尘埃落定。</p>

“张子厚。”赵栩的声音依旧温和，不急不躁。</p>

“臣在。”张子厚一步跨出，躬身行礼。</p>

“资政殿大学士苏瞻当初认定高似乃大赵军中英杰，怜其遭遇，收容于府中，不料高似即完颜似。三年前高似潜逃回女真，据本王所知，苏瞻派人四处查探无果。如今高似勾结西夏潜伏秦州，破我城池，戮我军民，此罪行可与苏瞻有关？可有凭据？”赵栩娓娓道来，平静从容。</p>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谁还听不出言外之意，纷纷侧目，想着这位殿下不说话则已，一开口就轻轻松松打发了吴王，眼下又要拿一力拥护他的张子厚开刀，来起复苏瞻，不由得都心中凛然，神情更是恭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