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声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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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一想回家了。</p>

他垂下脑袋,伸出小短手摸摸新长的包，叹大气。</p>

虽然远在犬山城的千春婆婆曾对母亲说过：“姬君，不要学冥加叹气。人的福气啊,总是叹一声、再叹一声,就叹没了。”</p>

但缘一不得不叹,因为他实在找不到抒发情绪的方式了。</p>

兄长生气了。</p>

也是直到这时,缘一才从杀生丸高大冷傲的形象中脱离出来,以活了九十年的人类的眼光去重新审视大妖,思量着、评估着，恍然发现——</p>

其实,他的兄长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成熟。</p>

即使白犬两百岁成年，但他们成熟的是妖力和身体,不是心智与头脑。</p>

兄长实打实活过了两百多年又如何？之于人类相当于更替六代的年岁,之于兄长的一生只是须臾。</p>

用“须臾”来定义“成熟”，是他太想当然。</p>

实际上,兄长杀生丸一如他的外表，仍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p>

会因为不想绕路,而清理掉路上所有障碍；会因为画像太丑，而直接拔刀领域展开。</p>

行事自我易冲动,性格脾气不可控。但就是这么一个尚未成熟的少年，却还是愿意带着他这只小小的半妖同行,在绒尾圈起的一方庇护中,给予孩子最需要的安全感。</p>

只是,兄长难得的“温和”不足半两,这半两还用在了他的身上。</p>

到现在，半两已经用尽，他再也拦不住他下一次发脾气。与其伤及无辜,倒不如早些回家……</p>

不对，要是从食骨之井出去之后，撞上枫之村的村民怎么办？</p>

万一兄长动手了呢？</p>

缘一：……</p>

留也不是，回也不是。缘一只能叹大气，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念头，决定探探兄长当下的心情如何。</p>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想好措辞，兄长已经飞到了日暮神社。</p>

此刻天色已晚，人类的大城灯火通明。缘一不曾见过如此明亮的烛火，只觉得它们亮起时，将黑夜渲染得形同白昼，光晕连绵，恍若银河。</p>

很美，像是星辰落在了人间。</p>

这就是七百年后的世界吗？</p>

杀生丸推开了神社的门，单手拎起失神的幼崽，正准备跃入食骨之井。恰在这时，日暮一家的呼喊由远及近。</p>

“等等！”日暮戈薇捏着瓷锅的双耳，锅盖开孔处溢出阵阵大肉的香味，“请等一下！不介意的话，吃顿饭再走吧！”</p>

草太把手举起，拢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哥哥，请务必留下来！”</p>

日暮妈妈和爷爷一道，站在不远处的屋子前静候。他们面带真心实意的微笑，看不出半分勉强，不像是慑于大妖的压力而特地做出的挽留。</p>

一家子身上弥漫着一股善人的味道。</p>

随着戈薇的靠近，肉香愈发浓郁。也不知锅里炖了什么，是狗兄弟闻所未闻的味道。</p>

杀生丸冷眼看向来者，缘一盯着戈薇手里的锅。他们都怀疑这个少女端着锅出来是故意的，但……不想找证据。</p>

毕竟，他们今天确实没好好吃东西。</p>

缘一在长身体，对食物的需求量很大，再加上狱门疆里尚有金判，他觉得留下吃一餐也没什么。</p>

他会付钱的！</p>

但经历了狗粮一事，缘一学乖了。他知晓兄长是不重口腹之欲的大妖，还颇为厌恶他的嘴馋。</p>

因此，即便想吃，他也不能直接说“想吃”，而是应该——</p>

缘一求生欲爆表，又顺手递出十八级台阶：“兄长，我想学怎么做这道菜！”</p>

杀生丸：……</p>

幼崽什么心思，他哪会不知道？多半是嘴馋，打一顿就好，实在不行就打两顿。</p>

可看着这崽子眼巴巴地盯着锅，犬耳完全垂落的可怜模样，他怀疑幼崽要是有尾巴，或许还会夹起来示弱。</p>

真是……</p>

这狗东西是他弟弟？</p>

杀生丸活了两百多年，愣是被气笑了：“犬夜叉，你最好吃一次就学会。”</p>

下了最后通牒，也是变相的答应。杀生丸一松手，缘一轻盈落地。</p>

接着，大妖怪下巴微扬，冷眼扫向日暮姐弟：“人类，带路。”</p>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p>

日暮家用餐的地方拼了两张桌子，上头放满了地道的中式佳肴，全是炖、烧、煮、炒的山珍海味，其中尤以肉食居多。</p>

香味一阵接一阵，狗兄弟哪里见过这等食物堆满的阵仗，虽面上不显，可心里着实有点惊讶。</p>

这户人家的用度，竟然比人类的大名还富庶？</p>

不，大名与之相比，犹如贫户。</p>

干净的桌椅，明亮的灯盏。没有烛火，光却无处不在。</p>

雕花的碗筷，琉璃的杯盏。酱料滋味难得，轻嗅之中，堪称一绝。</p>

因座位宽裕，杀生丸和缘一各坐一边，他们每人身后都备了个大型电饭煲，这家人仿佛知晓他们的食量有多大般，准备得万分周全。</p>

有奇怪之处，但无需理会，这户人家远不能构成威胁。</p>

到底是与外人一起进食，杀生丸和缘一总算不做狗了，举杯投箸的动作优雅贵气、斯文矜持，又在暗中观察着身边的人类。</p>

换在平日，杀生丸压根不会与人类同食。哪个人类敢胆大包天地请他吃饭，或许早被他一爪子撕碎了。</p>

然而情境不同，说到底，他终是对七百年后的世界存着些好奇。且他一旦起了探究的心思，就会用自己的方法挖掘真相。</p>

名为草太的少年端起了杯子，灌下一大口冒泡的黑色液体。</p>

人类居然能喝这种东西吗？</p>

杀生丸端起杯子，轻抿一口。陌生的炸裂感在舌尖狂舞，还有着入喉的爽快与凉意。没有酒味，不是酒。</p>

“这是什么？”缘一好奇道。</p>

“是可乐！”许是缘一好说话，草太很亲近缘一，“很好喝吧！”</p>

“嗯！”</p>

缘一又仰头指着灯盏：“那里面装着蜡烛吗？”</p>

“不哦，是电灯！”草太解释道，在缘一的发问中，他居然有了当哥哥的自豪感，“只要有电，就可以放出亮光，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呢！”</p>

“人类……发明？”</p>

在两个孩子的一问一答间，杀生丸听了个大致的“人类简史”。不得不说，即使人类生命短暂，但其中一些强人的短短几十年确实绚烂。</p>

这顿饭一吃就是一小时。</p>

其中，日暮家十五分钟结束“战斗”，剩下的时间由狗兄弟扫完全场。缘一边吃边问食物原材料，得了不少新词汇，又筷子不停地干饭，吃得不比杀生丸少。</p>

遇到合胃口的食物，他们完美做到了光盘！</p>

“谢谢款待，让你们破费了。”缘一送上一块金判。</p>

“抱歉，请收回吧！”戈薇摆摆手，推开了金判，并老实道，“有人早已支付了报酬！”</p>

杀生丸侧首，缘一发问：“谁？”</p>

“在你们回来之前，有一个穿着蜻蜓和服的白发孩子找到了神社。”戈薇比划道，“大概是六七岁的样子，有一双特别漂亮的蓝色眼睛，还带着两个黑衣人。”</p>

白发、蓝眸？</p>

似是想到了谁，杀生丸冷了脸，缘一眸子微亮。</p>

“那孩子说，他叫五条悟，是现任……六眼？”戈薇回忆道，她不知道六眼是什么，只是照版陈述，“也是五条家的下任家主，这次来日暮神社，是为了给祖先善后。”</p>

杀生丸和缘一：……</p>

给祖先善后？祖先？</p>

白犬什么时候成了五条家的祖先？</p>

“我问他祖先是谁？”戈薇抿唇，犹豫了许久，还是道，“他说，他的祖先叫五条狗。”</p>

狗兄弟：……</p>

五条狗是缘一在外斩鬼的代号，杀生丸自然知晓。可当五条狗成了五条家的祖先，这意味着——半妖在两百岁成年后，娶了五条家的女子？</p>

饶是五条是术士一族，实力尚可，可五条仍是人类。</p>

区区人类，他见不得。</p>

大家长·杀生丸表示，他不同意这门婚事。</p>

缘一完全不知道他的兄长在想什么，他只是记起了五条莲曾对他说过的话，好像是去五条家找他，成为他的弟弟……</p>

难道是这件事吗？</p>

可他没有同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