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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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兄以为我是什么人？”沈秋庭笑了笑, 笑意却不达眼底，“莫非是这把剑原本的主人，被你杀了的那个沈秋庭？”</p>

他主动往饮雪剑的剑刃上靠了一步, 锋利的剑刃划开表皮，鲜血的颜色在雪白的肌肤上晕染开来。</p>

“既然师兄在心里已经给我定了罪名, 倒不如直接一剑杀了我。”沈秋庭看着白观尘无动于衷的面孔，又漠然补充了一句, “左右师兄也早就想过要清理门户了。”</p>

鲜血太过刺眼, 白观尘握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像是身体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一样，本能想要避开。</p>

“当啷”一声, 饮雪剑掉在了地上。</p>

白观尘看着掉在地上的本命灵剑，有些失神。</p>

剑修连拿剑的手都不稳了，便也称不上剑修了。</p>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凝滞下来。</p>

沈秋庭这回是动了真怒，还有些心寒。</p>

到底是有多恨他，才只听到他的名字就想要下杀手？</p>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凝至冰点，守门的老头这才带着清虚道君姗姗来迟。</p>

清虚道君一看这阵仗, 当即就差点厥过去。</p>

他左右看了看，试探着问沈秋庭：“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p>

沈秋庭冷笑一声：“您还是问问您的二徒弟吧。”</p>

清虚道君见大徒弟正在气头上，又转向另一边：“小白？”</p>

白观尘依旧失神地看着地上的剑, 并没有回应。</p>

清虚道君一个头两个大，在不知道情况的前提下连蒙带猜地开始和起稀泥来：“其实……我家小徒弟今天来这里是我授意的, 你们看他手里的令牌, 就是我给的。”</p>

看门老头表示理解，并表示不会记沈秋庭的过错，自动自觉地退出了战场。</p>

清虚道君看向白观尘，见他依旧没有什么表示, 清清嗓子打算继续长篇大论讲述一下本门兄友弟恭的和谐理念，却忽然被打断了。</p>

“师父，”白观尘忽然开了口，“他拔出了迟明剑。”</p>

看门老头瞪大了眼睛，直觉这不是他能听的话题，立刻用灵力封闭了自己的耳力，装模作样地作壁上观起来。</p>

清虚道君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立刻转头看向沈秋庭，以眼神询问他为何在白观尘面前拔剑。</p>

以沈秋庭的谨慎，本不应该出现这种纰漏才对。</p>

沈秋庭皮笑肉不笑了一下，什么话也不想说。</p>

眼看两个徒弟谁也不肯让一步，清虚道君只能继续靠自己打圆场：“其实……你师弟真的不是你大师兄，他能拔剑，是前几天我助他与迟明剑重新签订了契约而已……”</p>

编到最后，清虚道君自己也知道漏洞颇多，斟酌着闭了嘴。</p>

“师父，”白观尘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前言不搭后语，“既然您已经知道缘由了，徒儿便先回去了。”</p>

说完，他向清虚道君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p>

沈秋庭看着白观尘的背影，摸了一把脖子上的伤口，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还是人吗？”</p>

见白观尘离开，清虚道君勉强圆回了场，抹了一把头上急出来的冷汗，拍了拍大徒弟的肩膀，关切道：“伤口怎么样？”</p>

“没事，”沈秋庭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师父，您说白观尘这小兔崽子还是人吗？”</p>

清虚道君劝慰道：“他记忆有问题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有些时候的确不太像个人，但你就当……别跟脑子有问题的人计较就是。”</p>

为了安慰一个徒弟，总是不得不小小地牺牲一下另一个徒弟的清誉。</p>

“这还是人吗？”沈秋庭又骂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是说，白观尘他记忆有问题？”</p>

清虚道君噎了一下，问：“我没告诉过你？”</p>

沈秋庭跟清虚道君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什么玩意儿……”</p>

沈秋庭是白观尘带回凌云城的，清虚道君一直以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便一直没有提及，现在话赶话说到这里了，他才晓得沈秋庭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情。</p>

他这个二徒弟打小心里有什么事就不乐意跟人说，他对具体的缘由也不太清楚，只能捡自己知道的跟沈秋庭说了说：“你走以后，小白走火入魔了一回。我实在没有办法，就把他的心魔封住了。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他对你的记忆，便不太清明了。”</p>

沈秋庭愕然了一会儿，又问：“那他的本命灵剑？”</p>

说到这个，清虚道君也有些惋惜：“也是那次之后，他的手便拿不起饮雪来了。”</p>

剑修一生只能有一把本命灵剑。白观尘的剑修天赋放眼整个九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拿不起本命灵剑，便再也没有机会触及最高的层次了。</p>

沈秋庭绷着脸想了一会儿，情绪稍微缓和了些，却还是蹦出一句话来：“那他也不是人。忘了谁不好，偏偏忘了我。”</p>

清虚道君没有办法了，只能问道：“那你想怎样？”</p>

沈秋庭“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我哪敢怎么样啊？修为不如他高，除魔卫道的决心也不如他坚定，还不是忍着让着。”</p>

清虚道君被他的语气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也不想安慰他的情绪了，道：“我找个机会跟小白谈谈，保证让他对你的命没有兴趣，你看如何？”</p>

至于剩下的糟心事，让他们小辈自己掰扯去吧。</p>

清虚道君又跟沈秋庭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p>

他才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沈秋庭在身后磨牙：“我得想个办法坑他一回消消气才行……”</p>

清虚道君忍不住浑身一抖，脚步更快了些。</p>

沈秋庭站在原地琢磨了半天，看天色已晚，冲着跟看门老头一起缩在墙角的二花招了招手：“二花，走，回家了。”</p>

二花“喵呜”一声，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样子，肥硕的一只直直扑进了沈秋庭的怀里。</p>

他冲着看门老头礼貌地点了点头，便抱着猫下楼了。</p>

看门老头一脸懵地回了礼，解开了封住自己耳力的灵力。</p>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晚的事情经过，总觉得哪里有问题。</p>

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来到底哪里有问题，索性掏出酒壶灌了口酒打算冷静一下。</p>

沈秋庭这口气一直憋到第二天，想起来心里还是堵得慌。</p>

天天就惦记着要杀他，这还是人吗？</p>

他也没有心思继续修炼，索性去找了柳城，打算践行承诺带他去凌云城吃烤鸡，顺便自己也散散心。</p>

沈秋庭刚出门没多久，门前就来了一个人。</p>

白观尘手中拿着两个药瓶，抬手想要敲门。</p>

沉吟许久，还是放下了手。</p>

昨日之事……想必小师弟不会愿意见他。</p>

他把手中的伤药放在了沈秋庭的门口，转身离开了。</p>

二花原本正在附近逮地鼠玩，回来的时候看见家门口多了两个圆圆的瓶子，绕着瓶子转了两圈，一爪子拍进了草丛里去。</p>

门口不应该乱丢垃圾的！</p>

沈秋庭对自己门前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他带着柳城进了一家凌云城中口碑不错的酒楼，点了三只烤鸡和其他几样菜，便拎着一壶酒，坐在窗户边上吹起了风。</p>

柳城只要有鸡吃便十分乖巧，也不管沈秋庭在做什么，自己一只狐狸吃得十分开心。</p>

沈秋庭觉得饭桌上太过冷清，便随口扯了两句闲话：“柳城，你是怎么惹上陆乘那小子的？”</p>

柳城把鸡骨头上的肉仔仔细细啃干净，闻言想了一会儿，道：“我不想惹他的，是当时他旁边有个姑娘，看衣服是天音门的。她有股奇奇怪怪的味道。”</p>

天音门是修仙界五大派之一，派中所有弟子均为女子，门中多音修，被称为是女修的圣地。</p>

天音门与陆家同处南域，陆乘身边出现天音门的人并不奇怪，但奇怪的味道……</p>

柳城本体是九尾狐，嗅觉一向灵敏，照理来讲不会是错觉。</p>

沈秋庭问：“是什么奇怪的味道？”</p>

柳城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准确的形容：“跟小秋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身上的味道很像，很淡，仔细闻有点甜腻。”</p>

沈秋庭手一抖，清亮的酒液泼了一手。</p>

他上辈子最后一次回凌云阁……是他在魔域中了两星花，柳城所说的味道，只可能是两星花寄居于人体内散发出来的味道。</p>

两星花是魔域的圣花，传闻是某位上古时期魔族大能的血肉所化，存世数量并不多，连魔域都少见，更别提出现在修仙界了。</p>

这段时间这些少见的邪功邪物一个接一个地往他眼前蹦跶，莫名让他嗅到了一点山雨欲来的味道。</p>

柳城见他面色有异，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吗？”</p>

沈秋庭回过神来，追问道：“你说的那个姑娘，往何处去了？”</p>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柳城见他对此事感兴趣，索性竹筒倒豆子一口气说了个干净，“我跟她出了凌云城之后就跟丢了。陆乘以为我是在跟着他，便把我带回了家要给我吃饭，小秋以前跟我说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就占了。”</p>

天音门与中州相距迢迢，柳城既然把人跟丢了，沈秋庭也不能找上门去探查，索性就先把异状记在心里，等撞上了再说。</p>

听见柳城的话，沈秋庭腹诽自己以前教了这狐狸些什么玩意，忍不住道：“占便宜自然可以，但占完便宜……你怎么不记得跑？”</p>

柳城脸红了红：“想跑来着，但不小心被陆乘发现了男子身份，就……没跑成。”</p>

沈秋庭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沉沉叹了一口气。</p>

两个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p>

陆乘把手中折扇往桌子上一搁，笑着问：“两位介不介意我来拼个桌？”</p>

几日不见，陆乘脸上已经没有打擂台时候的气急败坏了，恢复了以往风度翩翩人模狗样的模样，只是看见柳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脸绿了绿。</p>

沈秋庭往椅子上一靠，半点不给他面子：“店中空位甚多，陆少主也没有必要来跟我们挤。”</p>

陆乘也半点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坐下又点了几道点心，主动搭话道：“这位道友，我们相逢两次已是有缘，在下还不知道道友的名讳。”</p>

沈秋庭客气地笑了笑，眼也不眨地拿出假名来糊弄他：“在下沈白，久仰陆少主。”</p>

他一边说着，一边捡了个杯子给陆乘倒了一杯酒。</p>

陆乘神情恍惚了一瞬，很快便掩饰了过去，随即笑道：“沈道友看起来倒颇像我的一位旧识。”</p>

“哦？”沈秋庭挑了挑眉，装聋作哑道，“要是有机会，在下倒是想跟陆少主的那位旧识结识一番。”</p>

“那你怕是见不到了，”陆乘垂眸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摇了摇头，“那人能作得很，早百八十年前就已经死透了。”</p>

沈秋庭被噎了个半死，只能干巴巴地丢出两个字：“节哀。”</p>

“节哀？节什么哀？”谁料陆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笑容满面，“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毕竟没了他，我日子可要顺心不少。当年他死的第二天，我还特意在南域放了一整天的鞭炮，啧，那动静可热闹得紧。”</p>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p>

这回换沈秋庭脸绿了绿。</p>

沈秋庭决定放过彼此，于是换了个话题：“陆少主居中州已久，什么时候回南域？”</p>

陆氏的本家还是在南域，陆乘现在却日日在中州晃着，搞得他眼睛难受。</p>

陆乘思索了一番，道：“天元大比之前再回去吧，沈道友可要参加这天元大比？”</p>

天元大比面向的是九州各家各派的年轻一辈，每十年由五大门派之一主办，是年轻一辈修士崭露头角的绝好机会，也是各家各派展示自己新生力量的绝佳平台。这一届天元大比正好轮到了南域的天音门主办。</p>

沈秋庭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当过天元大比的魁首，现在自觉已经没了年轻人的劲头，对这等出风头的机会兴趣缺缺，便打了个哈哈：“看情况吧，提前祝陆少主一路顺风。”</p>

陆乘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小弟子看起来像是恨不得他早点走似的。</p>

天元大比分明还有几个月，祝一路顺风这么早做什么？</p>

沈秋庭又跟陆乘闲扯了两句，忽然收到了清虚道君的传音符。</p>

清虚道君的声音分外中气十足：“徒弟啊，你昨天说的事为师想过了。你这不是该出去历练了嘛，我特意把你跟小白安排在了一起，让他带着你。机会给你了，你想做什么看着办，别搞出伤残人命来就可以了。”</p>

凌云阁弟子在筑基之前都有出门历练的任务，一般是有经验的师兄带师弟，或者几人组队，任务多是中州境内的除魔卫道，不会太难。</p>

沈秋庭听到一半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听完已经整个人都麻了。</p>

他虽然是想找机会坑白观尘一回没错，但清虚道君这一通安排……怎么看怎么觉得没有十几年脑疾做不出来。</p>

不是他不想当一个尊师重教的徒弟，实在是清虚道君这个师父过分不靠谱。</p>

陆乘全程旁听完清虚道君的传音符，忽然开口问道：“你要跟白观尘一起出去历练？”</p>

沈秋庭怏怏地从柳城的盘子里偷了一只鸡腿，咬了一口，“嗯”了一声。</p>

柳城怒视着沈秋庭，匆匆忙忙把自己的盘子护在了臂弯里。</p>

陆乘的脸色有些奇怪：“不能换人？”</p>

沈秋庭虽然不乐意跟白观尘一起出去历练，但陆乘直截了当地问他能不能换人还是让他有些疑惑：“换人做什么？”</p>

陆乘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杯子里的酒水看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了一声：“我也不怕在背后说人闲话，这姓白的，人品委实算不上好。”</p>

白观尘性子冷，确实不讨很多人的喜欢，但他为人正派，在人品方面口碑一向不错。沈秋庭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白观尘人品不好的，有些好奇，便问道：“陆少主为何这么说？”</p>

陆乘反问道：“你可知这位人人景仰的白仙君当年的成名之战是什么？”</p>

沈秋庭倒是对这件事不怎么避讳，直言道：“百年前他亲手杀了上一任魔域尊主。”</p>

他回来没多久，便从各种渠道听过这个故事不下三遍了。</p>

“连你这种刚入门的弟子都知道。”陆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嘲讽神色更甚，“那你可能不知道，这位被他杀掉的魔域尊主，还是跟他青梅竹马，一手把他带起来的大师兄。正邪不两立是一回事，他偏要沾这种血在手上，怎么算的上是人品好？”</p>

沈秋庭最近虽然因为白观尘动不动就对他起杀心这件事耿耿于怀，但谈及当年那件事，还是需要解释一下的，他尝试解释说：“陆少主，万一是……那个魔域尊主一心求死呢？”</p>

“也许吧。”陆乘转瞬便把方才的失态掩盖了过去，撑开折扇笑道，“左右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人都死透了，鬼知道他当年想了些什么。我铺子里还有事，你们这顿记在我的账上，先走一步。”</p>

他看了一眼还在吃东西的柳城，临走前终于忍不住怼了一句：“死狐狸，吃死你算了。”</p>

柳城十分淡定地把盘子往他方才坐的地方一推，占了个结结实实。</p>

陆乘脸一阵红一阵白，“哼”了一声，拂袖走了。</p>

陆乘走后，两个人也没待多久，便重新回了凌云阁。</p>

方一回到后山，沈秋庭就杀到了清虚道君的房间，问他到底是想干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