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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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道君见沈秋庭过来，高深莫测地摸了摸胡子：“徒儿，你师父是不是十分善解人意？”</p>

沈秋庭刚想开口，就被清虚道君摆了摆手拦住了：“不用谢，你是我徒弟，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p>

沈秋庭冷静地叫了一声：“师父，你看我。”</p>

清虚道君骄傲地应了一声，抬头看他。</p>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p>

沈秋庭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拼命按捺住自己欺师灭祖的想法：“我跟白观尘现在是有仇，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你当这是在按头相亲啊！”</p>

清虚道君见他的样子，心中一虚，沉吟道：“徒儿啊，你看那个……名单都已经报上去了，好歹也是我给你争取来的，现在也没有别的合适的人了，要不然你就……凑合凑合。”</p>

他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这件事办得不地道了。</p>

沈秋庭终于放弃了跟清虚道君沟通的想法，转身出了门。</p>

他抓了一把头发，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实在不行……就只能凑合了。</p>

三日之后，沈秋庭收拾好了包袱，去任务处领了本次的任务，便到了问剑峰正殿前的广场上。</p>

白观尘还是没有带自己的本命灵剑，而是又换了一把新的灵剑，依旧是一袭白衣，正长身玉立在原地等他。</p>

沈秋庭现在看见他就脑壳疼，半点都不乐意跟他寒暄，直入正题道：“二师兄，走吧。”</p>

说完，沈秋庭当先上了迟明剑。</p>

他还没有捏完法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对不起。”</p>

沈秋庭皮笑肉不笑，连头也没有回：“若是事事说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这世间便也没有恩怨可言了。”</p>

白观尘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抿了抿唇，默默跟在了沈秋庭身后。</p>

沈秋庭存着心思想要折腾人，一路上可劲儿地造作，一会儿说要休息，一会儿在荒郊野岭中说饿，明明是个修士，却仿佛活得比体弱多病的凡人还娇弱。</p>

白观尘像是真的对他心存愧疚，一路上事事顺着他，半点不满都没有。</p>

沈秋庭蹲在树枝上，啃了一口白观尘找回来的野果，心里想着，还不行，得找个机会坑一把大的。</p>

否则他心里这口气顺不下去。</p>

嘶，这野果还挺甜的。</p>

明明不算很远的路，两个人硬生生拖了十天才终于到了地方。</p>

这次的历练任务是在一座边陲小城中，位于中州和南域的交接处。</p>

按照探查回来的弟子给的消息来看，城中应当是有一名筑基期的鬼修，这鬼修曾在城中附到人身上过。</p>

鬼修在特定条件下附身是一种十分常见的阴邪手段，正道修士入门即会学习解决办法，用来给入门弟子做历练再合适不过。此处的鬼修虽然可以□□中就可以附身，但修为并不高，加上沈秋庭这次的历练搭档是化神期修士，难度高些也并不是没有理由。</p>

两个人抵达丰城的时候已经是日暮了，阴云笼罩在天空中，只露出一点微弱的天光。明明还未入夜，却有了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意思。</p>

丰城的城门沉默地立在黑暗中，城墙上的旌旗在风中哗啦啦地响着，三道门洞都拉上了闸，刻着“丰城”两个字的牌匾往下掉了一半，歪歪斜斜地挂在顶上，显得格外破败荒凉。</p>

周围除了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第三个人。</p>

看来今晚是进不去了。</p>

沈秋庭四下看了看，看见不远处亮了一盏红色的灯笼。</p>

他跟白观尘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与自己一样的想法。</p>

灯笼所在的位置离城门不过十里，是一间破败的客栈。</p>

两个人走到客栈的时候，沈秋庭回头看了一眼，夜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笼罩了整个天地，夜色仿佛格外浓稠，不说伸手不见五指，恐怕什么东西跟人脸贴脸都看不见。</p>

这家客栈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房屋破破烂烂，上楼的楼梯摇摇欲坠，桌椅板凳倒还齐全，只是上面也蒙了一层陈年油污。</p>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湿气，像是木材在雨水中泡久了泛出来的霉味儿。</p>

白观尘方一踏进来，便有些不舒服。</p>

沈秋庭瞥见白观尘的神色，心中舒坦了，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p>

白观尘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p>

客栈里只有一个掌柜，身材圆胖，面色红润，正倚在柜台上打瞌睡。</p>

沈秋庭走过去敲了敲柜台，问：“掌柜的，请问这客栈可还有空房？”</p>

掌柜被敲柜台的声音惊醒，下意识回道：“没有了没有了，小店已经没有空房了。”</p>

这客栈所处并非繁华地段，丰城附近也没有往来通商的城市，这掌柜如此熟练地说没有空房了，不得不让人怀疑。</p>

沈秋庭装作没发现任何异常，从口袋里摸出一块上品灵石，道：“我们师兄弟二人实在没有别的落脚点了，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p>

掌柜圆胖的脸上显出了为难之色，权衡再三，满脸肉痛把上品灵石重新还给了沈秋庭，说：“两位是仙师对吧？实在不是在下不通融，是小店真的没有空房了。”</p>

他伸手指了指门外丰城的方向，解释道：“现在丰城中住了一个鬼怪，这鬼怪厉害得紧，能□□依附于人身上，入夜后便将被附者的全家灭门……现在几乎每天都要灭门一户人间，大家都不敢在城里住了，但凡有能耐的早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也有不少人拖家带口来小店这里住的。小店房间本来就不多，也住不了多少人，也就……没有空房间了。”</p>

沈秋庭没想到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皱了皱眉，疑惑地问：“这家客栈与丰城相距不过十里，为何这客栈就不会受鬼怪之害？”</p>

掌柜解释说：“说来也奇怪，这鬼怪像是只会在丰城城内活动，只要出了城，便不会再受鬼怪的威胁了。”</p>

若鬼怪只会在丰城城内活动，夜晚丰城城门为何会早早紧闭？看起来倒像是防备着什么东西进去一样。</p>

沈秋庭把疑点记下，装作了然的样子，把灵石重新推回给掌柜，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师兄弟也不敢往前走了，想在这大堂中凑合一夜，不知掌柜的可否通融？”</p>

掌柜的犹豫了一下，接过了灵石，热情道：“那我便为两位仙师拿几床被褥吧，夜里风大，两位可能要委屈些了。”</p>

白观尘站在一旁，眼角余光发觉旁边柱子上的木头像是动了一下，他皱了皱眉，盯着柱子看了一会儿，见柱子里钻出一只五彩斑斓的肉虫。</p>

那虫子仰起身子在空气中暴露了一会儿，重新钻进了木头里。</p>

沈秋庭对掌柜道了谢，正想先找个位置坐下，忽然被白观尘握住了手腕：“别坐下。”</p>

在正经事上，沈秋庭并不打算闹私人情绪，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白观尘的意思：“你是说，这些桌椅有问题？”</p>

正巧，掌柜拿了几件花花绿绿的被褥过来，沈秋庭跟白观尘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别轻举妄动，主动迎了上去，帮掌柜将被褥放在了擦干净的桌子上。</p>

铺被褥的过程中，他一直小心注意没让自己的手跟桌子接触。</p>

掌柜铺好被褥，跟沈秋庭说了热水和厨房的位置，关上了客栈的大门，便打算回去休息了。</p>

他转身的时候，沈秋庭忽然看到，一点花花绿绿的东西从他的发丝间一闪而过。</p>

沈秋庭眯了眯眼睛，叫住了掌柜：“掌柜的，你头发上是什么东西？”</p>

掌柜茫然地回过头来，摸了摸头发：“什么也没有啊。”</p>

沈秋庭笑了笑：“是我看错了，打扰掌柜了。”</p>

掌柜走后，沈秋庭看向白观尘，问：“你方才发现了什么？”</p>

白观尘一言不发地拔出灵剑，一剑劈开了方才沈秋庭想要坐下的凳子。</p>

木制的凳子从中间裂开，其中没有木屑溅出，反而从断口处渗出了淡绿色的液体。</p>

仔细一看，断口处竟卡着无数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彩色虫尸，那些淡绿色的液体就是它们的血液。</p>

沈秋庭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p>

联想起方才在掌柜头发中看见的东西，沈秋庭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p>

客栈整个都是用木架构制成的，这些木头中不知道藏了多少这种虫子。甚至客栈中的每一个人，身体也都有可能被这些彩色虫子侵袭了。</p>

沈秋庭问白观尘：“你可知这些虫子是什么东西？”</p>

“不知，”白观尘一边从乾坤袋中掏出驱虫香点燃，一边答道，“看样子是南域蛊师炼制出来的东西。”</p>

蛊师原本是丹修的一个分支，常以各种奇异蛇虫入蛊，同一坛蛇虫中吃掉所有同伴并活下来的便是最终炼制出来成品。因为成品吃掉的同伴多多少少有自己的特性，成品的模样会非常奇怪，并不在正常生物之列。</p>

蛊师炼制出来的东西在经过实践之前谁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便有蛊师为了试验蛊虫的用途抓凡人试虫，引起了整个正道的愤慨，便被驱逐出了正道修士行列。久而久之，这些蛊师便聚集到了南域最南部蛇虫最多的地方，几乎不与修真界各门派来往。</p>

此处离蛊师们惯常活动的区域，显然不算近。</p>

驱虫香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无数五彩斑斓的肉虫从地板上，桌椅上，门柱上爬了出来，挤挤挨挨地爬出了驱虫香笼罩的范围。</p>

“啪嗒、啪嗒、啪嗒……”</p>

在铺天盖地的蠕动声中，突然加入了另一种声音，像是轻微的脚步声。</p>

沈秋庭抬头看向楼梯口的方向，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几个人。</p>

这些人穿着普通的粗布短打，身材微胖，脸庞红润，看起来像是客栈中的客人。</p>

他们好像往两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迈开步伐跟着虫子们一起撞开了客栈的大门，走了出去。</p>

沈秋庭注意到，他们的身体动作格外僵硬，就像是……一个木头做成的人。</p>

“他们的体内应该都是虫子，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p>

沈秋庭听见白观尘的解释，“嗯”了一声，眼睛依旧盯着刚刚打开的客栈大门。</p>

夜里风大，客栈门口红色的灯笼在半空中大幅度晃悠着，里面的蜡烛却半点没有要熄灭的迹象，连火焰的大小形状都没有变过。</p>

顺着沈秋庭的目光，白观尘也注意到了那盏灯笼。</p>

单是城外一间客栈便处处透露着诡异，这丰城好像并不仅仅是一个筑基期鬼修那么简单。</p>

除了无处不在的蛊虫，两个人在客栈里安静地待了一夜，并没有遇到别的危险。</p>

客栈掌柜起得早，刚来到大堂，一眼便看见了被劈成两半的凳子和破开的大门，以为是遭了贼人，差点吓死。</p>

沈秋庭见掌柜完全不知情的模样，也没有多说什么，问过开城门的时间便和白观尘离去了。</p>

客栈中的蛊虫已经被驱逐过一遍，至于人身体中的蛊虫，除了蛊师亲自出手，也没有别的办法取出，说出来也只是徒增恐慌而已。</p>

当务之急是要查到异状的源头。</p>

丰城早晨开城门的时间格外晚，一直到天大亮了才开了正门边上的一道小门。</p>

因为零星有几个人往来，白天的丰城看起来没有晚上破败，更像是一个正常的小城。</p>

沈秋庭和白观尘刚一走到城门口，便发现门口聚集了一群人，正围着什么东西在看。</p>

“都散了吧散了吧，都别看了！”</p>

几个家仆打扮的人伸手驱赶着围观的人群，身后几个壮汉抬了几块盖着白布的门板，一行人往城外的树林中走去。</p>

门板经过沈秋庭的时候被风吹起了一角，露出里面干瘪到只剩下皮包骨头的一具尸体。</p>

虽然已经没有了血肉，但从衣服来看，应当是昨天晚上跟着虫子一起出门的那几个客人。</p>

沈秋庭皱了皱眉。</p>

他们身上的虫子都到哪里去了？</p>

围观的人们被家仆驱逐后，一边往城里走一边窃窃私语：</p>

“怎么又死人了？最近死了多少了？”</p>

“唉，已经说不清多少了，连丰城的坟地都放不下了，最近这几个直接就送去城外的乱葬岗了。”</p>

“李家不是号称是修仙世家吗？怎么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什么东西来？”</p>

“什么见鬼的修仙世家？我呸！说不准这鬼怪就是他们搞出来的！跟他们没有关系会天天晚上都要封城，生怕我们晚上跑出城一样。”</p>

“这话可不能乱讲！要是被李家人听见了有你好受的。”</p>

“慎言，慎言！”</p>

……</p>

“这位大哥，等一等，”沈秋庭在旁边听了几句，忽然开口叫住了方才聊闲话的中年汉子，问道，“方才我听你们说……这丰城内有修仙世家？”</p>

这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丰城内随便打听一下便知道，中年汉子也爽利地点了头：“是啊，就是城中心住着的李家，听说他们家祖上出过天音门的仙人。”</p>

怎么又是天音门？</p>

沈秋庭跟白观尘对视了一眼，心道这李家怕是要走一趟了。</p>

城中不像是两个人想象中那么冷清，街上不说人来人往，正常的买卖还是在做的。</p>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秋庭总觉得鼻端仿佛闻到了跟昨日在客栈中闻到的，如出一辙的雨水湿气。</p>

两个人路过一个肉摊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发出了一声尖叫。</p>

“就是这个人！”摊贩手中染血的菜刀还没来得及放下，眼神惊恐地指着一个前来买肉的老者，对着周围的人喊道，“这个人被鬼物附身了！他刚刚的眼神……真的太吓人了！”</p>

一听说是被鬼物附身了，老者周围的人瞬间离得远远的。</p>

老者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反手指向摊贩：“我没有被附身，明明是他倒打一耙！我刚刚看见他在摊子上吃生肉了，他才是被鬼物附身的那个！”</p>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p>

其他人不敢下判断，为了不被鬼物盯上，纷纷绕开了两个人。</p>

以沈秋庭的眼力，自然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其实都没有被鬼附身。</p>

眼下这种情况，只能说是城中已经人心惶惶到一种境界了。</p>

忽然，沈秋庭察觉到耳边掠过一阵阴冷的风。</p>

他瞬间回过头，就见一缕灰白色的阴魂飞快地向着人群中冲了过去。</p>

白观尘比他反应快得多，已经先一步提剑追上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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