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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安分下来,鼻子蹭了蹭他的下颌,“那您抱我睡,要像老蚌怀珠那样的抱法。”
他反抗道:“不成,抱在怀里馋着,又不好
动你,这岂不是活遭罪么?”
琳琅故意跟他扭捏起来,“你不这么抱我,我睡不着,我睡不好,孩儿自然也睡不好。”
横竖最后还是苦了自己,唯有死忍着翻腾的欲望,他体会到了美人怀中抱,佛祖心中留,不能妄动心神,深呼吸让身体和精神都平静下来。他把琳琅抱在怀里,琳琅面朝左侧睡,悠长的呼吸正好扑到他脖颈子处,淡淡的清香,闹得心里空虚。
时光悠扬地一瞥,转眼入了冬,满目萧索的颜色丝毫没有阻碍到皇上的兴致,蓬莱殿偏角的红梅开得尤其艳丽,初冬刚至,它便兴致勃勃地绽放。
入冬以来,琳琅益发怕冷,大片的阳光再是浓烈,也比不过三伏天的热烈。她裹着浅红裹金线芙蓉袄子,披着紫貂毛大麾,斜倚在廊下晒太阳。
听闻今日各部军队回朝,皇上龙颜大悦,朝堂上按功勋封赏,晌午时分在宫中设午宴款待众将军。
怀孕到了第三个月头,琳琅吃口仍然十分挑剔,凡是荤腥一概作呕,哪怕是鱼肉磨成泥,嵌进老豆腐里,照样大老远能被她闻出味道来。琳琅常常打趣说,这孩子真够质朴的,自己不爱吃,还不让娘亲补补身子。
越是口淡没东西合心意,越是怀念燕玉的手艺。每每想起燕玉,琳琅总会泪眼婆娑,落毒案算是落下了帷幕,最终的结果是皇上收了河南节度使的兵权,邵文淑发送回府,看似曲终人散的一幕,皇上受了皮肉之苦,但好歹因祸得福,削除了河南节度使的兵权,有趣消除了哽在喉咙里的鱼骨,始终是畅快淋漓的。
后宫中其他人看似看了一场热闹,知道这后宫中唯有贤妃不可得罪,至于砒霜一事,琳琅隐隐总会不安。她在后宫中守着,其他女子只能终老宫门,想她死的人又何止邵文淑一人。她怀疑过谢莺莺,但谢莺莺在落毒案中处处避嫌,到底是有心韬光养晦,还是心倦退出争夺,不得而知。随着初孕的不良反应,琳琅只能一门心思应付在吃食上。
午膳用得依旧不得法,御膳房变着方儿,每天都换花样研究给贤妃送的膳食,但每餐都是原样返还。琳琅日复一日消瘦,肚子不
见起伏,照旧扁扁平平的。
静如担心,劝说道:“主子,好歹用些,您不爱吃,小皇子没准爱吃呢。您就当是药,一股脑儿吞了就成。”
琳琅微微蹙眉,她不是没吞服过,但喉咙里好像生了个把门的,里头不给开门,任何东西都塞不进去。“静如,本宫倒是真想吃,但就是不争气,吃什么吐什么。”
静如微笑,怀孕是喜事,尤其民间说法,怀了儿子就是折腾娘,看琳琅这孱弱的脸色,八成是个小皇子。新帝登基初年头胎就诞下小皇子,简直就是洪福齐天,琳琅将来的日子就是无边无尽的福气。“头三个月是这样的,您这是反应大,得生个小皇子呐。那您说,您想吃什么,婢子给您去弄来。”
琳琅想了想道:“口淡而无味,想吃蜜杏斋的杏脯。”
静如忙推却道:“那可不成。主子,不是婢子不愿意跑这个腿儿,您怀着孕,不宜吃杏子。”
琳琅讪讪地眨了下眼,“那凉拌个黄瓜丝儿,成不?”
琳琅这头正在跟静如就午膳吃食讨价还价,那头尉迟珩和项斯正往方向蓬莱殿走来。
宫外有人通传,琳琅一时高兴,便道:“皇上来了,你可不许跟他说我偷吃凉拌菜的事儿,吩咐御膳房,炖些官燕吧,记着少放些冰糖。”
静如笑盈盈道:“得了,这就去办。”
尉迟珩心中喜悦,不仅因为边塞大捷,外族严重受挫,一时之间难以恢复元气,更是因项斯安然无恙的归来,让他了却心中牵挂。
琳琅差人备上好茶招待,项斯见琳琅已是贤妃身份,正欲跪下行大礼,琳琅连忙制止道:“项大哥不可,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为皇上开疆拓土的将领,跪拜我一个小女子不合适。”
尉迟珩见琳琅如此通透达理,笑咧咧道:“贤妃说的在理,她都喊你一声项大哥,你也不必如此拘礼。”
项斯双手成拱,脸色涨红,“承蒙皇上和贤妃娘娘错爱,微臣愧不敢当。”
尉迟珩看琳琅站着,怕她累着腹中孩儿,忙走过去搀扶着,琳琅嗅到他一身的酒气,绕着满殿都熏醉了,忙捂着鼻子道:“您这满身通透的
酒气,中午可没少饮吧。你们在这儿坐着叙话,我让婢子去煮些醒酒茶。”
尉迟珩点点头,看琳琅出门口,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你慢点走,小心点身子。”
刚走出门口,还留着尉迟珩婆妈的嘱托,琳琅窝心甜。难得见到项斯,他跟芙仪公主的事不清不楚,但到底欠了姑娘家一个说法。虽说在芙仪公主的事情上,尉迟珩办得不够地道,但是当时乃是非常时期,总归只能成全一人。芙仪刁钻跋扈惯了,但好歹皇朝已经改弦易张了,旧恨也该清了。应该是时候让项斯去见一见芙仪,好歹让芙仪知道她究竟委身给了谁。
只是尉迟珩对芙仪之事一直置若罔闻,当着他的面不方便提,只能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跟项斯稍微提一提。如果项斯有心,去嫣华宫见一见。若项斯想忘记过去,从新开始,那她也没必要做这个丑人。
两盏醒酒茶刚煮好,配了点沁凉菊花糕。邹佩衍在殿外通传请平安脉,琳琅请了邹佩衍入内,皇上和新晋册封的正二品龙武大将军在蓬莱殿中饮茶。
尉迟珩让邹佩衍赶紧请平安脉,他和项斯在一旁谈起削藩之事。
琳琅问邹佩衍脉象如何,他支支吾吾地颔首道了个好,没有细说,只说同皇上有些事情要回禀。
尉迟珩耳力敏锐,分出心来听邹佩衍说了这句,便请邹佩衍到外间有些话要说。琳琅心里难免有些担心,但尉迟珩就在外殿,若真是有事,到时候问他也不急。她正好趁着与项斯单独相处的机会,与他说些话。
琳琅犹豫,开门见山就说芙仪似乎有些突兀,先挑些别的话头说。“项大哥,你的伤好全了么?”
项斯不疑有他,回道:“习武之人,难免有些损伤,不碍事。”
琳琅问道:“皇上晋了你官位,赐你宅子没?”
项斯回道:“皇上对属下关爱有加,划了城东一块地,给微臣起了宅子,再过一个月,应该就能入住了。”
话已至此,琳琅趁势问道:“那宅子里可有人照顾你?”
“这……”项斯害羞地挠了挠后勺,冷不防琳琅问起这,他从未被人问起过男女私事,有
些招架不住。“微臣……微臣自小便是为皇上分忧,自个儿的事儿,还没……”
琳琅鼓起勇气,看项斯面善,该不至于翻脸,“项大哥,容我说一句。你可还记得芙仪?”
项斯顷刻间沉默下来,整个人仿佛都嵌入阴影里,好半晌儿,他才抬起头,轻声道:“她……过得好不好?”
面对项斯这幅面容,琳琅有些后悔,不知此事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身为女子,她同情芙仪丧子之痛,大好青春就此寥落在深宫。她愿意帮芙仪试一试项斯对她的心,若项斯有心相惜,便也不负了一场相好。
项斯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墨色发髻上罩着白玉冠,一身绛紫色官服上缂丝麒麟栩栩如生。经过一派打扮,相貌出众,武将生了文官的相貌,应该能迷倒万千少女。偏偏要他记起前尘往事,似乎过于残酷了。
琳琅想用微笑来掩饰尴尬,如果项斯真的无意,那她便再不提起。不触及别人的软肋,她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好在项斯并不介意,只是晃神思索了片刻,说道:“贤妃娘娘,微臣与芙仪之间,细究起来,到底是微臣辜负了她。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公主,却被微臣玷污生了孩子,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是微臣亏欠的。”
琳琅听着心酸,项斯一味往自己身上揽过,她自然知晓始作俑者不该是他。可错终究是错了,如何拨乱反正也没有一个靠谱的章法。“项大哥,此事怪不得你。琳琅只是同为女子,又感丧子之痛,难免对她有些同情。”
项斯隐忍着说道:“也许微臣应该去看看她,只是不知她是否依然恨着微臣。”
琳琅见项斯心情颇有起伏,许是对芙仪尚有些旧情,只是这感情未免有些难以启齿,故而表现得有些无措。琳琅说道:“不如我去探探芙仪的口风,若是你们彼此有心,我便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项斯感激地朝琳琅颔首,他从未奢望还能再见芙仪,即便她曾经是个张扬跋扈的公主,在他怀中时,她静谧得如同一只待人呵护的雏鸟。午夜梦回时,他也能努力回忆拥有她时的温度,他们之间短暂而又不可追寻的肌肤之亲,以及
早夭的孩儿,都成了他不可言说的痛。他很想直面那阵痛,哪怕两人的见面,芙仪的指责会让他痛彻心扉,至少也给他一个干脆的了断。
尉迟珩在外与邹佩衍商议完之后入内,琳琅即刻岔开话题,谈起今冬早开的红梅,红得如鲜血艳丽。
送走了项斯,尉迟珩不追问琳琅和项斯聊了些什么,反而关心琳琅午膳用了些什么吃食,比往常更温柔了几分。
初冬的晌午,日头再是烈,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普洒一片金辉,却晒不出一块黑斑来。尉迟珩怕琳琅吃力费神,让她去歇个午觉。琳琅见他有点不寻常,疑心是不是邹佩衍请脉出了问题,他笑了笑就拂过去了。
琳琅耍赖不肯去午歇,非得要他说个所以然出来,他不理会琳琅的胡搅蛮缠,打横抱起送入寝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床上,忍不住吻了吻琳琅的眼睛,嘱咐道:“安分些,我还有些事务还处理,晚些再来陪你。”
“您心里有事,对么?”琳琅扯着他的云纹袖口不肯撒手,“你早晚得跟我说,是不是?”
尉迟珩安抚地摸了摸她的侧脸,“别胡思乱想。”
琳琅不再追问,若真是孩儿有事,瞒是瞒不住的,早晚得给她个信儿。可邹佩衍那隐藏的眼神着实令人不安。琳琅翻了个身,又想到了项斯和芙仪,眼下后宫安定,她正好借此机会,给他们安排一次相见,且不论结局如何,好歹让当事人照个面,就算怨恨执念都有个有形的人物。
离开的时候脚步有些迟滞,怕被琳琅看出端倪来。邹佩衍向他如实回禀,琳琅的胎位不正,母体血虚畏寒,正是体弱之兆,怕是坐不稳孩儿。即便勉强怀着孩子,他日生产之时,极有可能伤及母亲根本,恐有伤害性命之大忧。换而言之,琳琅这孩子勉强留不得,即便留下了,到了分娩时刻,也要面临着保大还是保小的抉择。
他的脸色冰彻入骨,站在寝殿外,眼眸暗地流露忧伤之色,他以为孩子来得恰如其分,殊不知琳琅的身子并未好好调理,又逢着邵文淑发难蓬莱殿之际,母体在头两个月进补不足,更是导致了如今血虚体乏的困境。
现在若是不拿掉孩子,强行做养下去,琳琅极有可能面临难产大出血,即便保住了孩子,将来多半是体弱多病,空有早夭之危殆。可这个孩子也许是他们这一生唯一的结晶,他们对此寄予厚望,不求这孩子龙章凤质,仪表堂堂,只求他平平安安。一旦把真相告诉琳琅,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保住孩儿,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一定要为尉迟珩留后。
琳琅嗅觉奇好,尤其是坏了身子更是神了,大老远就能嗅出味来,往往静如还没有端上菜来,她已经挥挥手上静如端下去了。往常她嗅着尉迟珩身上的迦南香,沉稳安逸,恍如抄经诵佛的沉淀感,让她觉得心安。可今日略有不同,他迟迟守在门外,倒是让她心生疑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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