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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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绘成的梅花壁画一抬进来,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那上头，殿内登时寂静下来。</p>

随着壁画的晃动，开得最盛的那株梅花仿佛被春风拂过一般, 绽放得越发鲜艳, 一滴红色的血液从花苞下流下来，流过一根根细长的枝条，流过白雪皑皑的纸面, 啪的一下掉在画框上。</p>

深红的鲜血、绘着诡异纹路的棺木画框......</p>

大殿门口，贺拔家族的吟唱人怔住, 眼睛睁得极大，上下唇不停地颤动着，仿佛被熟悉万分的天极界冰雪冻住了一般。他原本应念出坤舆界的礼物，然此刻只能紧紧地盯住梅花壁画, 一个字也吐不出。</p>

和光扭头看向吟唱人，眼神催促。</p>

“念啊, 怎么不念了？不知道长老的名字？那我好心告诉你，他是贺拔家族渡劫期太上长老......”</p>

按照规矩, 前十界域的礼物都应大声恭敬地唱念出来，也只有前十界域有这般待遇, 一界礼物代表的是一界的脸面。</p>

此时, 吟唱人不敢擅作主张，求救地望向贺拔势, 期待他能做个决定。贺拔势死死地盯住面前的人头，眼睛通红，压根没注意到吟唱人的求救。</p>

王御剑见状，嬉笑地走了过来，“坤舆界的大礼, 不唱怎么行？”</p>

他一屁股拱开吟唱人，抢过吟唱的牌子，大力敲金鼓，咚咚咚三下，响得振聋发聩，紧接着更响的唱和声传了出来。</p>

“坤舆界送礼，贺拔家族渡劫期太上长老某某某人头一具，并身体壁画四面，总计太上长老尸体一具。”</p>

殿内众人神色扭曲，谁也没想到坤舆界这么做了就算了，竟然如此说了出来，丝毫没有退让之意。事情发生得极快，众人想到阻止时，已然晚了。</p>

王御剑还嫌闹得不够大一般，小碎步跑到大殿门另一侧，又抢过道谢人手里的金鼓，咚咚咚又是三下，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个尖细的嗓音，高声喝道。</p>

“天极界受礼，两界友谊长存，万古长青！”</p>

那等与天极界交情不深的界域代表捂紧嘴，死命儿压住心底的笑。</p>

好家伙，太损了，十几万年没见过这么损。把人家太上长老的尸体剁吧剁吧，做成壁画送回来，当众打脸也就算了，还要友谊长存？仇恨千古才对！</p>

疏狂界哪是那等忍得住的人？宁非天喷了一嘴的酒水，拍桌大笑，腰都直不起来。</p>

那些与天极界关系不远不近的界域代表仅勾勾唇角，一脸看好戏的神情。</p>

而天极界的附属界面和同盟界面死死地瞪住和光，想要把她千刀万剐，然被挑衅的天极界还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先出口动手，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p>

贺拔峰山脚下。</p>

吟唱词和道谢词从山上传了下来，声音极大，枝桠的雪花簌簌震了下来，哗的一下打在众位代表心底。</p>

底下齐聚的代表们愣住，继而眨眨眼，怎么也不敢相信方才听见了什么。</p>

“身体壁画，四面，刚才抬上去的那玩意儿？”</p>

方才众人还嘲笑坤舆界送出平白无奇的壁画，太跌份了，怎么好意思拿出手。没想到，坤舆界竟然如此猖狂，在天极界的地盘当中打脸。</p>

“我就说那梅花的红色怎么看着不对劲儿，原来是......”</p>

“那可是渡劫期长老啊，贺拔家族供着的，上边得打起来吧。”</p>

“那可不，不过坤舆界一个残废，一个凡人，怎么扛得过去？”</p>

......</p>

大殿里边，没有如底下的人意想中的那样打起来。</p>

贺拔势合上人头木盒的盖子，长舒一口气，直直看向和光，似乎极力保持冷静，声音听起来还是咬牙切齿。</p>

“和光道友，这是何意？”</p>

和光还未说话，天极界的附属界域代表纷纷附和起来，矛头直指向她。</p>

“如此残忍行径，岂是正道所为！作为一界之代表，居然当众做出这种事情，丝毫不觉得羞耻，不愧是坤舆界，你们早就被天魔蒙了心吧。”</p>

“你这样，还算个佛修？不如趁早脱下身上的僧袍，白白玷污了佛。”</p>

“不错，佛修讲究六根清净，普度众生。你这样的人，一不剃发，二不戒杀性，修个什么佛！”</p>

......</p>

如若是平常修士，还不会被攻击残忍血腥的行为，然和光是佛修，如今佛修也成了众人攻讦的点。</p>

和光故意掏掏耳朵，挑眉扫了众人一眼，一脸无所谓。</p>

天极界的附属界面代表拍桌而起，怒目瞪她，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没有一点悔改之意？不如趁早跪下，对天极界道歉。”</p>

和光讥讽地笑笑，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讽刺，“道什么歉？人又不是我杀的。我一个元婴期，长老一个渡劫期，怎么杀？是你脑子不中用，讲出这种话？还是长老脑子不中用，竟然被我区区元婴期杀了。”</p>

那代表被噎了一下，脸色一沉，转而说道：“不是你，也是坤舆界的修士杀的，不然尸体怎么会在你们手里。”</p>

和光故意疑惑地皱起眉头，“我也奇怪呢，尸体怎么会在坤舆界？到底是谁把长老的尸体搬到坤舆界，故意嫁祸于人。”</p>

那代表气得面目狰狞，脖颈涨得通红。</p>

“好一个贼喊捉贼，说什么他界把尸体搬到坤舆界，明明是坤舆界杀了长老，不然尸体怎么会在你们手里！”</p>

顾鼎臣舌头顶顶上颚，偏头瞧了和光一眼，咧嘴笑笑，背着众人，无声吐出几个字，“上、勾、了。”</p>

天极界派人偷袭大乘期战力时，他们没能留下留影球，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天极界。与其直接说出指证，还不如这般用怒气一步步引导，使人质问来得印象深刻。</p>

和光倏地皱紧眉头，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怀疑天极界的安全！怀疑长老的实力！堂堂一个渡劫期长老，能悄无声息地被我们掳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天极界成了个筛子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p>

她顿时由守势转为攻势，打了那代表一个措手不及，加之又冠上质疑天极界的帽子。</p>

大殿所有的目光聚集在那代表身上。</p>

那代表脸色慌张，气有些泄，面对和光不屑的神情，又不禁挺直腰杆子，继续顶嘴。情急之下说出的话，正中她的下怀。</p>

“我......我没有！天极界可是排名第六的界面，看守何等严密，怎会让坤舆界的人随意进出！明明是长老去了坤舆界......”</p>

说到这儿，那代表神色大变，登时反应过来中套了，慌忙想改嘴。</p>

贺拔势也反应过来了，不悦地盯住代表，想让他闭嘴。</p>

那代表咽了咽喉咙，刚想挽救，被和光抢走了话头。</p>

“说的是！长老来了坤舆界，可我界不许金丹以上修士进入，长老到底是怎么进来的？”</p>

殿内众人砸吧砸吧嘴，琢磨过味来了。</p>

此时少个捧哏，王御剑正要接上，宁非天快了一嘴。</p>

宁非天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接道：“这还不简单，渡劫期，撕破虚空喽。”</p>

和光瞥了一眼，继续看向贺拔势，“是喽，撕破虚空。贺拔兄，以咱们两界的交情，你家长辈要来就算了，说一声，我亲自去接。不打声招呼，跑我界后花园来......”</p>

她努努嘴，假装想了一会儿，善解人意地说道：“也不是不行。”她笑笑，“老前辈嘛，记性不好，咱做小辈的，总要理解理解。”</p>

“没想到长老记性差到这般程度，逛着逛着，竟然逛到我师叔祖的洞府去了，我师叔祖可是杀戮禅主。”她睁大眼睛，一字一字道，“大、乘、期、战、力。”</p>

众位代表意味不明地笑笑，眼神从和光转到贺拔势身上。</p>

她皱了皱眉，苦恼地说道：“我家长辈刚想去阻止他们，被绊住手脚，晚了一步。谁也没想到长老那么不经打，就晚这么一步，就天人相隔了。”</p>

她微微垂头，语气极为真诚地道了声歉。</p>

贺拔势握紧拳头，只觉得这声歉讽刺无比。</p>

这副邀功一般地语气，贺拔势听得恨不得撕碎她。</p>

他还没动作，乌束比他快一步，三根冰锥直直射了过去。</p>

诸天万界代表齐聚的宴会，当众伤人总归有损界域的脸面。乌束也没下死手，他计算着对方的实力，不过教训教训她，勉强让她受点皮外伤罢了。</p>

没想到她没出手去挡，而是挥来四面壁画，竟然用壁画去挡。</p>

贺拔势猛地睁大眼睛，想要阻止，为时过晚。</p>

砰——</p>

三根冰锥射在壁画上，咔嚓咔嚓，壁画的表面脱落下来，红色的血肉一团团从枝桠上落下，与墙壁的碎石混在一起，惨不忍睹。</p>

和光捂住嘴，故作惊奇地说道：“贺拔道友，重新缝合长老也不至于这么心急，眼下还是宴会，血肉臭烘烘的，岂不是伤了众人的胃口。”</p>

殿上众人快被气笑了，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和尚，好事坏事全让她说了。</p>

贺拔势再也难以压住心底的怒气，直指她，“你......你......”</p>

和光径直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地端起他的酒杯。</p>

贺拔势以为她要倒酒赔罪，正打算不接她的酒，故意给她难堪。没想到她捏着酒杯，往肩后一甩，干脆利落地泼了他的酒。</p>

“你什么意思！”</p>

她依旧那么笑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乌漆麻黑的茶壶，壶口对准酒杯，微微倾倒，往里倒去。黑色的液体流入白玉酒杯，水面上还浮着几根干枯的根茎，不知是什么玩意儿。</p>

她端着酒杯，递了过来，苦臭的味道扑面而来。</p>

贺拔势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意思？莫不是想毒死我？”</p>

她脸上的笑意愈深了，“瞧你说的，怎么会。这不是瞧贺拔兄火气太大，特地给你倒了杯凉茶，下下火。”</p>

贺拔势皱紧眉头，撇开了头，冷声道：“我不喝这玩意儿。”</p>

砰——</p>

她重重地把凉茶壶撩在桌上，神色冷了下去，似乎有些生气。紧接着她又笑了起来，拎起他桌上的酒壶。</p>

贺拔势原以为她要给他倒酒，没想到她就这么拎着酒壶，转身就走，坐在了坤舆界的席位上，把他的酒壶拿去她的桌上，自顾自倒了一杯。</p>

贺拔势神色扭曲起来，几乎要忍不住了，喝道：“和——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