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迷魂销金（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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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林烟凄，云黄日浅，春已至末，可打那日后，陆瞻并未到月到风来阁，反倒是雨先来了几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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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才败，芍药旋踵而来，盛艳开遍，馥香暗洄满园，沉默地诉说一段浓烈的心事，莫如这繁乐柔音的烟花风尘地里，掩埋着数不尽的断肠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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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听谁哭谁笑，芷秋无心理会，他尚有那么多的愁心哀口无处安身，哪里再有功夫管别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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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歪在榻上，烟鬟青滴，浅绡云湿，银面露洁，未施粉黛，清清爽爽一张青春嫩脸，却写满崖老翠苔的沧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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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纤长指端卷着一本《白氏长庆集》，耳边是桃良喁喁囔囔的细碎嗓音，“姑娘不晓得，他每日只晓得哭，饭麽也不好生吃。上回那信送出去，至今都没个回信，妈妈竟就答应他再等些时候，我看麽，甭管什么自幼定亲还是指腹为婚，人家指定不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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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唧唧雀儿一样闹腾，引得芷秋搁下书轻叹，“是谁呀招你这些话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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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婉情姑娘嘛，”桃良由小杌凳上拔起身，将丝丝缕缕的线团绕起搁在一藤编小框里头，“姑娘忘了？上回妈妈不是答应他许他往那个定了亲的未婚夫家里写信来赎？都这样久了，按说麽，吴江县离咱们苏州城里又不远，要回信早就回了，八成是人家不认这门亲。再说了，他家败了势，谁还能想着娶他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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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秋卷着书就近往他头上一敲，“鬼丫头，什么娶呀嫁的，你懂得还多呢。快不要说别个了，说不准人就真来将他赎出去做大老婆了，届时你说这些话不难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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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香风扑鼻而来，原是云禾雏鸾二人闪身进门，芷秋歪着身了且让他二人一让，雏鸾就在他这边坐下，黏糊糊地挨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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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禾则各自牵裙落在对榻，执一把双面苏绣扇，才消睡黄，眼有清波，媚迭迭地笑起来，“什么大老婆？哪里出来的大老婆，给我看看嘛，也好让我们学一学呀，回头也叫我们嫁个达官贵人当阔太太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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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几人娇声汩汩地笑起，桃良捧腹去到一扇槛窗下冲茶，不时瀹茗甘甜，伴着鸟语花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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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秋歪倚在炕几，拈帕的手朝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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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错了呀？”云禾夺魄地翻转一个眼皮，扇上一只彩蝶正好遮住他一副锦心绣口，“哼，做大老婆，我看他是在做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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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尚且无客，徐徐暖风吹痛裙姝，静宁而祥和。芷秋不欲在此话上纠缠，垂眸问挂在他肩头的雏鸾，“妈呢？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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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雏鸾三个局了连轴转，最晚到四更方散，也是才起，仍有些睡梦昏沉，歪在芷秋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俨然纯真娇憨，“妈到旁边浮锦楼寻吴三姐说话去了，好像吴三姐也新买了个人回来，请妈去看看，好在后日盒了会上露露风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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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阴清昼，日晷悬在窗畔，照得人情思昏沉。芷秋拂一把他的腮，柔情浅笑，“困麽就去再睡一会呢，这个时辰也还没上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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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雏鸾将头端正起来，气鼓鼓地胀着粉腮，“睡不了了呀，妈叫婉情住我隔壁那间空屋了，还叫我留心看着他些，仔细他寻死。他倒不寻死，就是整宿整宿哭，也哭不累似的。昨夜偏巧是常熟县那个韩主簿来住局，叫他吵得要死，连着我一夜没睡好，姐姐，你说他是不是有意的？偏挑人睡觉时候哭，就方才，又哭上了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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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秋所居这游廊尽头，廊至门下即断，既清幽，又雅致，呼啦啦一派槛窗下既是月到风来阁二院风景，可巧银杏挂窗，姹紫嫣红不必出门便能见，可见四娘疼他比别个要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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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这一头，倒是不大能听见响动，遂怜雏鸾之苦，朝卧房里头指一指，“要不你到我床上去睡一会了，我同云禾细声些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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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头摇一摇，一点浅唇正当春，“终究睡不成，韩主簿下午在家里摆席，递了局票来，要我未时三刻就要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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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急，还早麽，”芷秋慈爱地替他拢一拢对襟，“他府上不是在花枝街东柳巷？由咱们后门出去，走河边过去倒近，也不用赶，夜里可是要留你在他府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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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韩主簿名曰韩舸，原是苏州城内人氏，祖父派杭州知府，其父暂派嘉兴府做知府，一家了都是清流文臣，不欲擅用职权关系替韩舸某事，照例令他由地方做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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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考得功名后，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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