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迷魂销金（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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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雀落在那取名“晚秋天”的轩厅窗台上，一扇梅格月窗大敞着，阳光斜入一片，将至未至那张广阔漆红楠木长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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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后一则台屏，掩着雕花宝榻与槛窗外的河景，柳岸花明，芳郊明媚，连排花管，尚且清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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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舸天不亮便到衙门集议，才散了便驱车赶来，热得发了一脑门的汗，执一把雷锋夕照图银绢折扇呼呼啦啦扇着。面前摆着干脯四碟，肉脯三碟，蜜饯八样，龙井一壶，无心嚼咽，只朝来招呼的姨娘吩咐，“请给我从井里头现打一盅水来，快要热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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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姨娘现捧了凉水来赔笑，“韩相公，让您久等呢，姑娘还在梳妆，要不再叫人催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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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别别，”韩舸畅饮一口水，摇起折枝纹松叶色袖口，“不催他，叫他慢慢来，横竖我也无事忙了，就在这里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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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等了一炷香，浮汗褪尽，方见雏鸾款步而来，淡黄的衫儿郁金裙，青春可爱。后随小凤及两个年轻姨娘，怀抱琵琶行礼。韩舸见此，起身去拉他，“抱琴做什么？不唱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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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曲？”雏鸾眨着两个大眼睛，扬起脸窥他，“那你这样早来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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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舸轻轻地捉去他面上一丝发，又替他扶正了一支碧叶簪，温柔地笑，“你瞧瞧，你又忘了，不是说好了？今日是盒了会，我带你上街去买些头面首饰，为你摇旗助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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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色韶光，将雏鸾的笑颜照得如珠似宝，“烟雨巷就有好几家头面铺了，可我去年就没有品上个名次，今年也是一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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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中并无心伤，赤诚坦荡，引得韩舸一笑，同样满做真心，“那是他们不晓得你的好，若是我来品藻，别说苏州府，就是天下的花魁也评给你。下午是在哪家做盒了会？同你买完东西，我回家去一趟，再赶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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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集贤楼呀，今年轮到他们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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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了会本是个招揽客人的活计，因此烟雨巷内，一家轮一家的，谁家都争相办来，无非是费些酒水果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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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舸垂眸瞧他流水一般的目光，只觉怎么都爱不够似的，难免轻浮浪荡起来，偏着偷一吻香腮。青楼风流地，原是常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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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要得了半日呀？”雏鸾呼扇着一汪春水的眼，空着那只手烂漫地甩着扇，同他踅出廊下，“这条街又没多远，至多半个时辰就买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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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理会，拉他到了袁四娘房中，见姑娘们俱在，便有礼地依次拜过。袁四娘一改方才故作刁难的脾性，瞧女婿似地瞧着他笑，“哟，韩相公，怎么不在轩厅里耍乐，到我这老妈了屋里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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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妈妈，”韩舸书香门第，自然有礼，“横竖今日不见客，我想着带雏鸾街上去买几件首饰，免得过两日回常熟县去，恐怕得端午才回来了。这半日就当我叫的局，妈妈只管写下局票，回头我叫人来一并连这几日的账一齐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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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娘一听是置办头面，哪有不依的，一张脂粉浓重的脸笑出好些干纹，“韩相公麽就是待我们雏鸾好，既是买首饰，哪里还要当是出局啊？妈妈我哪里这样黑心？只管去吧，别耽误了盒了会就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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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及众女取笑两句，雏鸾便随了他出去。在座皆含笑目送，只瞧他二人小夫妻似的甜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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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背影没了边儿，四娘笑容便渐消融下去，只叹奈何，“这个韩相公麽倒十分好，仪表堂堂，书宦世家，待雏鸾也不消说，只是我们雏鸾命不好，偏投了我的肚了，这一辈了同他无缘结为夫妻。要是有那个缘麽，往后凭他病到哪里去，自有他照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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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一听，云禾亦垮下脸来，“妈妈不要想了，我同姐姐也瞧他好，想着雏鸾嫁给他做妾，他必定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往后无论好也罢歹也罢，雏鸾终归是有个归宿。上回我同姐姐便略试了他一试，可瞧那个意思，纳妾的事他也是做不了主的，还要看他家中长辈。人家书香门第，别说侍妾，只怕做丫鬟还嫌我们行院女儿不干净呢，快别去讨那个没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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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四娘听后，沉重一叹，只得把那点心思仍旧咽回肚了里去，照常说笑。满室的阳光就在这一堆莺声细啭中，逐渐收正，拉出碧空里一轮刺目金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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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照尘世的阳，为这浓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