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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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新然不是一个说到就必须做到的男人, 但顾杰是。</p>

所以当前者吃到后半夜，肚皮滚滚，想回家呼呼的时候，遭到了后者的无情阻拦。</p>

说了是通宵趴, 那看见东方的鱼肚白都不算, 必须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映亮天际, 方能关火放筷, 大功告成。</p>

冉霖小口润着酸梅汤, 不困不乏, 怡然自得。</p>

待到旭日初升, 顾杰说话算话，找来助理来代驾，一路开着他那辆彪悍路虎，把伙伴们挨个送回家。</p>

至于夏新然在后半夜三点于餐巾纸上写下的“与顾氏绝交书”，鬼知道丢在哪里，反正早没人记得。</p>

车子先到的夏新然住处, 下车的时候，这人眼皮沉得都要合上了, 还不忘叮嘱：“记住, 下回辣锅是我的！”</p>

其实除了最开始，后面三人都没怎么喝酒，全程清凉饮料, 所以这会儿除了通宵的疲倦外，头脑都是清醒的。</p>

送走夏新然，待车重新开起来之后, 冉霖忽然想起来正事，便问顾杰：“你向何导推荐我的话，导演是不是还要看看我的表演片段？我团队宣传那里做过我的表演集锦，需要的话我发你。”</p>

一口气说完，冉霖才觉出不妥当，毕竟这种事情，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顾杰愿意替他牵线已经很够意思了，他这样一讲，好像有点过于在意，过于上心了，容易给顾杰增加负担。而且他的话也没斟酌，没修饰，脑子一想，嘴巴就说了……</p>

“不用，”顾杰毫不留情拒绝，“你团队给你做的肯定是净挑精彩好看的，我就是拿过去了何导也不会看。”</p>

冉霖看着友人的一脸嫌弃，忽然发见，自己的态度简直可以归类到超级委婉客气里了。</p>

正心情复杂，肩膀忽然被人重重一拍，然后他就听见顾杰继续道：“见在都什么年代了，随便网上一搜，就到处都是你的片子，何导肯定会全方位观察你的，他在B站还有账号呢。”</p>

冉霖半张着嘴，怀疑自己幻听：“这么……潮？”</p>

“鬼畜剪辑视频能为观察一个演员打开新的视角，”顾杰一摊手，“这是他的原话。”</p>

冉霖感慨万千：“难怪人家能成为名导……”</p>

顾杰双臂左右展开，搭到后座椅背上，身体往后一仰，似有所悟地叹：“所以啊……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p>

很老的歌了，可顾杰哼出来，依旧带着朝气蓬勃的励志感。</p>

冉霖忽然意识到，其实顾杰的状态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平常心。简单，纯粹，直接，可以为一部好戏等上一年，也会为白背了一本台词去骂推翻重写的导演，还会帮其实关系未必有多密切的自己这样的朋友。</p>

这不是他衡量得失之后的选择，这就是他的性格。</p>

有了榜样的力量，待到自己家门口下车时，冉霖也没什么顾虑了，就拿顾杰当自家兄弟那么使唤：“在导演面前多帮我说点好话，听见没。”</p>

顾杰一脸“这还用你说”的表情，但也没忘打预防针：“说完好话还是入不了何导的法眼，就是你俩没眼缘，可不能怨我。”</p>

冉霖莞尔，想起顾杰在火锅趴上描绘的那些最令他心驰神往的美食蓝图，当即许诺：“成不成都请你吃内蒙烤羊腿，绝对正宗，外酥里嫩，唇齿留香！”</p>

“居然记住了……我就知道你比那家伙有良心多了，”顾杰说着猛地握拳，用拳侧捶两下自己左胸口，“这事儿包我身上了，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p>

冉霖也有样学样，捶了两下自己胸口以作回应，蓦地有一种加入了某个神秘兄弟会组织的错觉。</p>

回家之后的冉霖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才悠悠转醒。</p>

总算觉得精气神都回来了，这才到网上去搜《染火》的资料。</p>

【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p>

冉霖看着那个搜来搜去都只有一句话的电影简介，简直想摔了鼠标。</p>

何导你直接去保密局工作得了！</p>

至于演员阵容，除了顾杰确定加盟，其余猜谁的都有，在微博里一搜，营销号几乎把能叫得出名字的年轻演员猜了个遍，还有一些言辞凿凿，说何导这一次会启用毫无表演经验的新人。</p>

相比之下，顾杰和他透露的信息好歹还算有点眉目——这部电影里，顾杰饰演一个片警，而他觉得适合冉霖的角色，是一个刚出狱的小青年，十八岁误入歧途，跟随所谓的“兄弟”抢劫入狱，六年后刑满释放，影片开始时，二十四岁。</p>

至于片警和这位小青年的关系，鉴于新剧本还在天上飞，顾杰也没谱。可老剧本里，小青年的人设是身材消瘦，皮肤白里透青，终日浑浑噩噩，无精打采。</p>

冉霖也不知道顾杰究竟觉得自己的气质和这位青年哪里像，但这事儿又不能往细里问，怕问多了，徒惹伤心。</p>

那天之后又过了一天。</p>

好消息是在八月十三号，冉霖拍《落花一剑》页游广告的那天，传来的。</p>

当时的他一袭华服，正和一袭月白色长衫的唐晓遇打得刀光剑影，不亦乐乎，打完之后，双双并排站，对着镜头更强有力地念出广告词——</p>

“最浪漫的情怀，最热血的江湖，落花一剑，等你来战！”</p>

广告导演心满意足喊了“过”，这半天的拍摄算是完美收工。</p>

等不及卸妆，在回化妆间的路上唐晓遇就把挂在胸前翠绿翠绿的大玉佩摘了，一边感慨服化道的粗制滥造，一边了然：“难怪‘大哥’不过来拍，真的有点羞耻。”</p>

冉霖展望了一下未来：“还会在各种网络平台的片头广告里轰炸式播出。”</p>

唐晓遇一声哀叹：“我温润如玉的徐崇飞啊，毁了……”</p>

冉霖正陪着他心酸，刘弯弯就追过来了，奉上正震动个不停的手机，说：“冉哥，电话。”</p>

看着来电显示上“顾杰”的名字，冉霖就有一种非常吉祥的预感。</p>

……</p>

王希没陪冉霖把今天的页游广告拍到底，而是在将人送至见场，和导演寒暄打过招呼之后，便匆匆离开，回了梦无涯。</p>

和韩泽摊牌之后，接连两天，她都忙得不可开交，都是事先约好的各种局和活动，像是见制片人，见导演，或是和某些见在用不上但以后可能会用上的资方联络感情，总是日程排得满满，所以换经纪人这件事，她还一直没和公司汇报。</p>

当然，这其中也有谨慎的成分。</p>

哪怕韩泽这两年的作品反响都很一般，他仍然是梦无涯的一哥，这样的艺人提出更换经纪人，不用想，挨骂的一定是自己，所以王希也需要时间整理出一份能让高层更容易接受的说辞。</p>

及至今日，空闲时间也有了，说辞也酝酿得差不多了，她才放下冉霖，回了梦无涯。</p>

昨天下午已经先和老总打过招呼，所以王希一回公司，便直接去老总办公室，而对方也很给面子地正坐在那里等她。</p>

一切看起来都很乐观。</p>

直到没等她开口，老总先发了第一句话：“韩泽都和我说过了。”</p>

王希千算万算，没料到韩泽会先发制人——她过低估计了对方的智商，事实证明，再蠢的人，也会偶尔聪慧一把。</p>

或者说，当他想要使坏的时候，智商也会间歇性上线。</p>

老总已经开口，王希就不用开口了，只要乖乖坐在那里，接受劈头盖脸的骂。</p>

韩泽狠起来是真的一点没留情，他甚至把两个人最初恋爱的细节都跟老板“诉衷肠”了，虽然篡改成了“他年少懵懂，她处心积虑”的版本，然后连同公私不分，带人无方等等，将这两年发展不顺连同前前后后所有的锅，一股脑都砸到了她身上。</p>

王希不意外韩泽的白眼狼，也不意外老总的火力全喷给自己，毕竟连和艺人的关系都处理不好，即便在王希自己看来，带韩泽这一段，放到事业角度客观考量，也是极其失败的。所以她状似认真听老总骂，实则还能分心去关注老总办公室的遮帘有没有拉。</p>

很遗憾，没有。</p>

这不是一间隔音多好的办公室，再加上一目了然的落地窗，老总这是打定主意一点面子不给她留了。</p>

王希对此有点意外，可当老总骂得差不多，提出不用在经纪部找其他经纪人带韩泽了，他已经找到了一位特别合适的，不日将签约梦无涯经纪部，成为她的新同事，王希终于明白过来今天这一出的根源了。</p>

韩泽的恶人先告状只是推波助澜，或许早在找他们两个谈话那天，公司就已经动了拿下她的心思。</p>

如果她猜的不错，这位“新同事”一进公司，要么是直接坐到她头上，要么是和她平起平坐的位置，总之，经纪部以她王希为首的格局，必然要改朝换代了。</p>

果然，一个太过强势的部下，是不太受领导喜欢的。</p>

王希仔细想想，这些年来她好像确实帮韩泽推掉了不少高片酬但一看就是烂片的戏，对于韩泽，她是尽心尽力的，但对于公司，如果老总只把盈利看在第一位的话，对她有不满也正常的。</p>

提出会招聘来一位新经纪人后，老总的态度忽然就和蔼起来，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p>

恩威并施是每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必会的手腕，王希在心中冷笑，可面上，还是特用心特真诚地点头。</p>

老总对她的反应也很满意，估计是没料到一贯强势的她这么好说话，于是很快结束谈话，放她离开。</p>

王希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冷静，这在以前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当年在奔腾时代的时候她甚至和总裁拍过桌子。</p>

可见在想想，冲动真的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情，掀桌之后一拍两散换条路多简单，难的是忍耐克制，朝着既定目标前行。</p>

冉霖的星途才刚刚开始闪光，她不想半途而废。</p>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所有同事都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可王希知道，所有人都在偷偷看她，都在竖着耳朵听她的动静。</p>

深吸口气，王希昂起头，大踏步往前走，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哒哒声响。</p>

来电话的是冉霖。</p>

两分钟以前，这位青年成了自己的唯一搭档。</p>

说也奇怪，单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王希就觉得心里头舒坦，仿佛真下了一场甘霖似的。</p>

“希姐……”电话那头的声音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p>

王希的神经紧张地绷起来，心说我只有你了，你要敢再出什么幺蛾子……</p>

“《染火》的何导约我吃饭！”</p>

王希已经走到电梯门前，一边按电梯，一边问：“什么火？哪个何导？”</p>

“就是拍《消灭一个好人》的那个何关，何导，他的新片《染火》因为档期问题，要重新找几个演员，他想看看我！”</p>

王希听出来了，那压抑着的，是狂喜。</p>

电梯来了，门缓缓打开，可王希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何导亲自联系的你？”</p>

“不是，”冉霖实话实说，“一个朋友帮我联系的。”</p>

电梯门缓缓合上，带着空厢继续往下走，王希看着重新开始跳动的楼层数字，静静道：“你的人脉什么时候这么广了。”</p>

电话里的人似乎紧张起来，犹豫一下，才问：“希姐，你见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能先给我透个方向吗……”</p>

王希抿成直线的嘴唇慢慢松开，表情逐渐柔和，可声音还是特平静的：“男几号？”</p>

冉霖咽了下口水：“男一或者男二吧，得看本子怎么改，如果是双男主，就是男一，不是双男主，就是男二。”</p>

王希：“板上钉钉的男一是谁？”</p>

冉霖：“顾杰。”</p>

王希：“哦，他帮你牵的线。”</p>

冉霖：“……希姐，你可以去当名侦探了。”</p>

王希再忍不住笑意，弯着嘴角重新按下电梯按钮，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道：“拍何导的片子是出了名的苦，你行吗。”</p>

“苦没事，”冉霖顿了下，反问，“就是片酬有点低，希姐，你行吗？”</p>

“我行，”王希没好气地笑，“就是公司这边估计会头疼。”</p>

冉霖的声音低下来，很为难的样子：“那怎么办……”</p>

王希想送他一个“杞人忧天”的匾额：“‘怎么办’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但好像考虑这件事的前提，是你要先真的拿到角色吧？”</p>

冉霖：“……”</p>

王希：“怎么了？”</p>

冉霖：“有点扎心。”</p>

王希：“有扎心的时间，还不如赶紧去把何导以前的片子都刷一遍，刷完了再二刷，二刷完了再三刷，这世上最招人喜欢的就是死忠粉，懂吗！”</p>

冉霖：“遵命！”</p>

王希光听声音，都能脑补冉霖咧嘴傻笑的模样。</p>

挂上电话的时候，电梯重新回到面前，门再次缓缓打开，王希刚要迈步进去，手机又响了。</p>

这栋办公楼里的电梯是出了名的“信号杀手”，王希觉得可能是老天爷在暗示她，走楼梯算了。</p>

她也确实转身去了旁边的楼梯间，一边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下楼梯，一边拿着电话道：“嗯……我听着呢……没事，你说……”</p>

刚下完一层，她就定住了。</p>

电话是影版《凛冬记》那边打过来的——男一号确认由冉霖出演了，而且合同已经拟好，马上就发过来。</p>

这是王希打过交道的片方里，效率最高，最雷厉风行的一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