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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直到细密冰冷的水珠落在领子里,顺着脊背滚下去,彻骨的寒冷把刻在骨子里生物的本能唤醒,一个狠狠的哆嗦将我从痛苦中拽回来。我仰起头往上看,旋转着的细碎的雪花寂静地从夜空中落下,细密地落在脸上,被仅存的一点体温融化,和泪水混在一起。
雪花落在了我的眼睛里,刺的我眨了眨眼,更多的泪水涌出来把寒冷冲刷掉,结果温暖从眼睛里涌出来,寒冷却趁虚而入钻到了心里。
我想要站起来,麻木的腿脚不听使唤,刚一挪动就跌到了地上,我就那样呆呆地坐着,看着铺天盖地落下的雪花,风从身体里毫无阻拦地穿过,就好像穿过一片空旷的荒野,身体里空空地回响着风声。
我想就这么被雪花埋了吧,就让这场雪越下越大,直到最后把我埋个干净,连一根发丝都不要露出来,谁都不要找到我,当太阳出来,雪化了,我就顺着积雪一起变成水,流向很远很远的大海,再也记不得我曾经这样哭过,哭得好像身体里的水全都要流淌干净,哭得好像我只剩一张风一吹就飘走的皮,里面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是啊,里面的东西都给程观带走了,我竟然现在才发现我这么喜欢他,喜欢到哪怕现在我都有一种不真切地幻想,幻想我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是一场荒诞的梦,都是我脑子里生长出来的最不切实际的妄想。
手机突然响了,响了很久我才发现那是我的铃声,大脑像生锈了一样不愿再做任何一点分析,好像刚刚连上的线索和真相带给了它太多的负担,好像放空是唯一可以诉求的自我保护。
对了,是我的手机铃声。
我掏出手机看,是程观的电话。
他当然关心我为什么还没有回家,关心我在和林晓希说什么,关心我为什么一直在林晓希家,关心林晓希的一切。
我挂了电话,扶着柱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我不能待在这里,他知道林晓希住在哪,他会找到我,我得走远一点,走得越远越好。
上一次我想逃,他带我去了米兰。
这次我却要逃开他。
我绝望地想,只要我还醒着,只要我还活着,我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永远也不可能逃得开。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越到晚上就越阴冷,路上的车少了下去,间或开过一辆,惨白的灯光呼啸着靠近又拉远。
地面积了一层积雪,一踩就化成了水,冰凉地浸湿了鞋底,而后渗进了脚底,再之后整双脚都冻得没有知觉,只僵硬地抬起又落下。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不哭了,黏在脸上的一点点泪水被冻成了极薄极薄的冰壳,用手一搓就碎裂掉下来,好像蛇蜕一般带着微微的弧度。
我愣了一下摸了摸脸,感官仿佛被冻得僵化了,我分不清那一丝生硬的触感是来自我的指尖还是我的脸。
我深吸一口气,嘴唇抑制不住地颤抖,好像悲伤像潮水一样褪去了,连眼泪都止住了,却唯独在嘴唇上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手机一直在响,我突然想起当时我拽着行李从帝都酒店离开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给我打电话,我也是这样不接,过了这么久,好像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变。
或许这次他也能解释呢?
我站住了,猛地一停下来才发觉有多冷,我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冷过,不是我的嘴唇在打颤,是骨缝灌进了冷风在关节处咯吱作响,是血液都掺进了冰将冷气卷进每个细胞的间隙中。
或许这次也像白蓉怀孕一样,是我误会了呢,是我把所有的事想得太糟了,是我天真地把每件事都归于林晓希,是我把复杂的事情简化到最绝望的一条窄路上。
我像是升起了最后一丝希望,这丝希望就像火一样,一旦烧起来就连绵不绝。
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去想,去想哪怕一个细节来推翻我之前的设想,把所有有关程观的事从头到尾地想一遍,可我还没想完就泪如雨下,我拿什么支撑自己去想他?当他每一寸影子都灌进了对别人的喜欢。
他给我看完那部写着程观之名的影片,对我说那就是他过去的一切,要我参与他的未来。
可那根本就不是他的一切,他的一切都埋在不能宣之于口的心底,是即使录下所有的细节都无法展现的摸不着的情愫。
而他的未来也不会有我。
手机铃又一次响起,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无数细碎的雪花落在屏幕上,短暂地保留那一瞬间晶莹剔透的形状,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好像要把屏幕遮起来,好像不许我做接下来的事情。
我接通了。
程观没料到我突然接了,愣了几秒没说话,只听到沙沙的背景噪音。
“你喜欢林晓希吗?”我开口,很欣慰我的声音还算安静柔和。
“你在哪?”
“你喜欢林晓希吗?”我问。
“苏苏,”他唤我,嗓子很哑。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喝酒了,隔着屏幕都好像透过来他压抑着的情绪,那么沉重得一字一句落下来,我一瞬竟好像产生了错觉,错觉哪怕我现在痛到了骨子里,我依旧并不是此刻最悲伤的人。
“你喜欢林晓希吗?”我好像要死掉了,我突然想,那么多那么凉的雪一起扑下来,好像要将我化在风里。
我想,只要他说不喜欢,我就相信他。
无论他说什么,我都相信他。
“苏苏,”他低低地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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