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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奕回到驿馆休息,他需要时间休息,这一路颠簸劳顿,不过全凭着那份不甘撑着,此刻人就在左近,只要他想,就能见着她,心里那口气松了,人就觉出了疲累。
他靠在椅上闭目,片刻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入夜了,天色暗下来,外头却尽是人声,古侍卫年节前后陇西民众在市集狂欢,陛下在楼上看看就好,万万不要出去,以免被人群挤到。
夏奕抿唇轻笑,他来这里“体察民情”,如何能不出去?
轻车简从,不顾古侍卫劝阻出了门,车畔跟着的李泉很是沉默,他心里摸不准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一年多陛下从来不提陆姑娘,甚至一副已经不记得陆姑娘的模样,蓦然说要微服出巡,直奔陇西,先开始他还不知陛下来干什么,等听了古侍卫的回报,霎时他全明白了。
陛下心里那口气终是消了。
一开始他没法接受,也可能是觉着太丢脸了,索性假装不记得陆姑娘这么个人。自然也就没人会拿她的事在他面前做文章。
兴许是后宫空虚,陛下一个人久了就开始忆起姑娘在时的好。……不过陛下自称那处受伤功能受损了,找回了姑娘,只怕也就只能做个伴儿……他这般想着,目光不由顺着车窗去瞧夏奕的下三路。
车窗忒高了……瞧不见。
头顶蓦地一道寒光射过来,李泉立时警醒,跟着打了个哆嗦,适才他的一举一动全落在夏奕眼底。
李泉瞧他脸色铁青,慌得恨不得立时跪下来请罪,夏奕是知道自己板起脸来会有什么结果的,他收回视线,随手撂了车帘。
李泉擦了把汗,躬起身小心翼翼的跟车朝前走,脚步轻的不能再轻,叫陛下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才好……
前头有卖艺的杂耍班子堵着路,举目望过去,四周甚少有车行,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李泉硬着头皮上前请示,“爷,这段路许得下来步行。”
命禁卫开道也使得,只是行踪就掩饰不住了,皇帝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夏奕正想出来走走,只闻车中“嗯”了一声,挑开车帘露出一张玉颜。
践祚后他周身气势更是与从前不同,端沉之余更添几□□居高位的骄矜和游刃有余的自信。李泉已经很久不敢去瞧端详的脸,乍一对上这张面容,心里很难不赞叹他的俊美。
夏奕穿着一身天青色麒麟银纹袍子,打扮得像个乡绅公子,穿便服的侍卫暗暗开道隔开路人,夏奕周身三步远没人能靠近,他有兴致瞧瞧那卖艺的杂耍班子,侍卫就暗暗抢了个极好的位置,夏奕个子本就高,立在两排人后面也瞧得见前头的表演。
不少人愿意赏几分钱,那负责收钱的少女手里抱着的铜钵都已装满了铜板。
李泉笑嘻嘻挤上前,“爷,咱们要不还是去个僻静地儿?您在这儿站了这么会子,古大人脸都吓绿了。”
夏奕本来也不是要看杂耍,难得亲自来西边,观察一下风土人情也是好的,这毕竟是他的江山。但他也知道负责防护的那些人在这人堆里该有多紧张,他略有点失望,抿唇道:“走吧。”目视一眼那铜钵,示意李泉看赏。
赏多了扎眼,李泉早备好了零钱,一块儿指甲大小的碎银子丢在那铜钵里,鹤立鸡群般衬托着那些铜板,身后传来少女不住的致谢声,暗卫开了道,护送夏奕挤出人群。
他漫无目的在市集上闲逛,用这种方式消遣着心内的紧张。
今晚说什么他都是要去见她的,或是传她来,或是……他顿了顿,又想,会不会吓着她?
原本只是想来看一眼,远远看一眼就走,可到底心里还是有遗憾的,他想亲口问她一句,为什么要扔下他。哪怕得一句最绝情的话,至少能让自己死心。
经过人最多的街口,再朝前走两条街,渐渐就安静了下来。
明月高悬,天气正在回暖,街角有间没落的茶水档,他是不可能在外面吃东西的,入口的食物要层层查验,连来源都要清清楚楚,若他提议要去茶水摊上喝水吃点心,只怕要把李泉他们吓也吓死了。
夏奕没言声,一行人经过摊档刚过巷口,就听见一个很好听的女声道:“柳大叔,您要的竹叶青,我给您送来了。”
夏奕足尖跨出去,倏地顿住。
那茶水摊老板笑道:“陆掌柜,您怎么亲自送过来了?”
那女声也含着笑,“正巧带我嬷嬷出来逛市集,大年下的,也上街来热闹热闹。柳大叔这酒您收着,若是客官们觉得好啊,您可得帮我们多推荐推荐。”
茶水摊老板道:“那是当然,陆掌柜,这天儿都黑透了,年下人多易生乱,您跟赵嬷嬷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喜悦的声音道:“秋夫人?是秋夫人吗?”
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白衣公子快步从夏奕一行人身前走过,上前唤住了瑗宛。
瑗宛看清了来人,脸色微僵,“韩公子……您有事吗?”
韩公子跟几个朋友在附近吃酒,听人说在街角看见瑗宛了,他急忙忙就追了过来,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跟在后头,一见他跟瑗宛说上话,就大笑着起哄,朝瑗宛吹口哨,还嚷着“老韩我们给你壮胆”。
醉了酒的年轻人不知轻重,瑗宛蹙了眉,嘴角噙着抹不耐烦,“公子没事的话,我就先告……”
那个“辞”字还没说出口,韩公子咚地一下在她跟前跪下了。
瑗宛吓了一跳,虽然街角人不多,可他们这一闹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韩公子膝行靠近,口中喊着“秋夫人,韩某真心倾慕您,您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给韩某一个机会照顾您呢?”
瑗宛目光冷下来,“韩公子,您醉了。”且醉得很厉害,明天酒醒了,记得自己哭着给一个女人下跪,不知怎么懊恼呢,届时别是再把她恨上吧?
瑗宛最不想跟这些公子哥掺和,自诩才情镇日凑在一处吟诗作对,不时就写篇激昂的文赋出来针砭时事,在各种能出风头的场合夸夸其谈,才名在外,实则荒唐无能,游戏人间,做事实的少,也根本没有匡扶社稷的实力。
“我是醉了,我从第一回见着……”韩公子仰着头,一点点朝瑗宛靠去,瑗宛气得不行,顺手从桌上拿了茶水朝他泼过去,“韩公子,您醒醒!您再如此,我不客气了!”
“我……”韩公子抹了脸上的水,还欲再说,忽闻一道破空之声,他蓦然后脑一疼,抬手一抹,全是血,竟是被人自后丢了个石头。
瑗宛朝对面看过去。夏奕长身玉立,负手立在巷口,他身后跟着五六名便服侍卫,旁边那弓着腰的白面小厮,分明便是李泉。
她心中巨震,身子轻颤。
怎、怎会……怎可能在陇西街头,遇着这人?
她以为自己见了他,定然会逃的。可脚底像生了根一样,身体抖得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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