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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将末,季昭连连奏出五个泛音,愈来愈低,直至虚无。
太后微微怔了一会子,点头赞道:“琴音空灵悲悯,足见品性纯良。”又问道:“皇帝,不如就留下她吧?”
皇帝却是笑了:“曲子虽好,但季行的女儿岂能没一首风流诗词?”他拍掌道,“母后莫急,朕倒想再考较这秀女一二。”
太后见他如此,笑着微微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季昭被皇帝饶有兴趣的目光注视,心中略感不适,蹲下回道:“臣女不敢给父亲丢脸。”她娓娓道:“臣女虽习过诗词,但造诣并不如乐理。况且臣女也并无‘七步成诗’的才能。”
皇帝抚掌而笑:“你不用过谦。随意做一首就好了,朕不笑话你父亲。”一指殿前的秋海棠,“就咏这个吧,这题目可算简单了。”
皇后含笑道:“咏海棠的诗甚多,实在做不出,念一首前人的诗作也就罢了。”
季昭此生虽于诗词上苦修过,但据父亲评价,也只有几篇极佳,多数是尔尔之作。这其实是季行眼界既高,又喜她才气,不欲使其骄傲过度,但季昭自己却并不知道。她又未曾与别人相较过,自然就以为自己诗作一般了。
她心里是想给父亲长脸的,况且入宫之事本就使人心悬,想要过得更好,有些东西并非不能舍弃——白海棠这个题目,实在是熟悉极了。
前世季昭读《红楼梦》时,曾细细研究仿写其中诗词。而她记得清楚,“海棠诗社”第一次结成,作的便是一首《咏白海棠》。
连着结社时的五首,加上史湘云后补的两首,共有七首。季昭如今虽都记得,但选用哪一首却需要斟酌。她私心里喜欢史湘云的豪迈英气,又觉黛玉的风流袅娜或许更得君心,毕竟当今圣上可是有一位念念不忘的白月光纯元皇后。然而太后、皇后亦在上头,太过锋芒毕露同样不美。
倒不如借此机会,以诗明志。
季昭生出此念之后,稍稍琢磨便知七首中最合适的是哪篇——正是那夺魁的宝钗之诗。
她福身道:“臣女昔年恰好曾有一首《咏白海棠》,便在此献上。”
终究还有些皮薄,不敢冒称是急智。太后却在上面叹道:“这孩子也太谦逊实诚。”
季昭面皮发烫,皇帝微笑摇头,皇后却只笑不语。
她定了定心神,缓声念道: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皇后于是赞扬:“起头便端庄含蓄。”
季昭略略一顿,复又念下去:“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此诗乃蘅芜君薛宝钗所做,为海棠第一社夺魁之作。诗温厚端庄又自矜身份。季昭自感此诗颇稳,况且细细算来,虽然她羡慕湘云的豪阔,也清楚黛玉的诗作风流别致,但那二者均与她性情并不相符,只图一时得意终究无用。
而此刻的皇帝已开口喝彩。
“好!好一个‘淡极始知花更艳’!”皇帝击节赞道,他极为振奋,“还说诗词造诣一般,不知胜过几许酸儒!”
季昭垂首称不敢。而皇后也终是笑了起来。
“看她清洁自厉,终不肯作一轻浮语。果然是个好的。”皇后款款道,“陛下也莫为难这姑娘了,留牌子吧。”
旁边的内侍见皇帝微微颔首,急忙唱道——
“季昭,留牌子,赐香囊!”
“臣女谢皇上、太后、皇后恩典。”季昭当即跪下,声音沉稳,心中却滋味翻涌。
原来事到临头,她还是会畏怯和抗拒。
只是今日之后,她已不再是季行夫妇珍爱的长女,而是天子的宫嫔了。
季昭扬起恰到好处的笑意,由内监领着,手持香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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