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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得比我想象的快很多,”曾经的同窗,现任大法师朝阿尔瓦挥手,还未等他坐定,就先行开口,先声夺人,“我还以为你们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会,嗯……他看起来很喜欢你。你要喝什么咖啡?”

小学徒垂下眼帘,低低的声音透出一丝哀伤:“或许吧。”

“嗨,你总是这样子。”费瑞德裂开嘴,笑得如同初夏的阳光,“要我说,如果我的情人是这种人物,我绝不会如此愁眉不展。”

“啊,抱歉。我是说,我很抱歉,费瑞德大师。”小学徒抬起头,翡翠绿的猫眼中瞳孔竖成一条线,“你是单纯想叙旧,还是想说点正事。”

“都有。”费瑞德招呼侍者,为阿尔瓦点上一杯咖啡,“我得说,你让我十分意外。不过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别担心,不会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两个人明确地表示需要他。“被需要”这种话语令阿尔瓦内心一阵腹诽,这样的被需要的事情,可能是他把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光,才换来如此“荣幸”。

“我很荣幸。”小学徒歪了歪脖子,“不过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够帮你的,你看我,还是个魔法学徒。这次我正是来朱诺斯,想要试试运气,看有没有哪个大法师能够收留我做学徒,好给我开具出师证明。你知道,我这个年龄的魔法学徒如果再不能出师,恐怕就只能转行。”

“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情。”费瑞德的笑容变得有些狡黠,“你知道提里安法师议会的事情吧,他们给你安排了一名导师,我想你很快就能够见到他。”

“哦,是谁?”圆环法师的咖啡还是如此香浓,味道没有改变,而阿尔瓦却差点被呛到。他心情如同语气急切,如果不是在圆环法师,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他肯定就要冲上去抓住大法师的衣领问个明白。

“喏……”调皮地摊开双手,费瑞德笑道,“新晋大法师,费瑞德·霍齐亚。”

“是你!”小学徒霍然起身,不自觉抬高的音量让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们,阿尔瓦尴尬地慢慢坐下,压低的声音带有不可置信的颤抖,“这,真是……你不怕那个预言了?”

所有进入梅迪瑞兹魔法学院的学生,都会收到或多或少关于未来的预言。这些预言一般都是来自于“穹顶六星”里面的成员,擅长预言术的星界法师哈里森·欧文。他为费瑞德所预见的未来清晰而又冷酷——

你将来,会成为大法师,但你会被你的学徒所杀死。

“这,不太合适。”阿尔瓦紧抿着嘴唇,许久才开口说道,“我不想你因为我,呃……我是说,费瑞德大师,我如果成为你的学徒,或许那个预言……天呐,我想不下去了。”

“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阿尔瓦。”新晋大法师收起笑容,费瑞德英俊的脸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们或许能够证明,哈里森是错的。我要你帮我,证明他是错的,好吗?”

小学徒沉默不语,踌躇不前。

新晋大法师再次开口,这次他换了一个轻快的口吻,说出来的话令阿尔瓦难以拒绝:“我说,你就不能给自己一点信心?从很久以前,你就一直是这样。如果我没有学徒,就算我只是那个‘凑数的’,这个大法师的位置我也无法坐稳。当初埃德加不就是因为收了你当学徒,才坐稳大法师的位置吗?我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还有谁会比你更合适。”

“不,以你现在的名头,有更多合适的。”阿尔瓦再次抿了一口浓香的咖啡,眼神瞟向窗外,雨滴开始打在圆环法师的窗户玻璃上,“年轻、聪明,善解人意,前途远大……什么样的学徒都可以有。”

“嗨,你该不会是想我拜托你吧?”费瑞德无奈地耸耸肩,“好吧,就但我拜托你。请你做我的学徒。”

“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尔瓦说。

“相信我,你是最合适的。”费瑞德握住阿尔瓦放在桌子上的手,真诚的语气让任何人都难以拒绝,“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你会有什么理由杀了我。你不会的,对吗?”

“当然,永远不会。”阿尔瓦抽出手,看向费瑞德,“我不会杀你的,费瑞德。”

“那好,你这样说,我就当做得到了你的同意。”费瑞德伸出手,像长辈一样摩挲了几下阿尔瓦的脸颊,半开玩笑地说,“真是个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导师,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时间并不会太长,大概就几个星期,你拿到出师证明,我们就能够解除关系,几个星期,还能够出什么事情呢?特别是……嗯……”

“特别是像你这样强大的大法师,你是想这么说吧?”阿尔瓦不禁被费瑞德的举动逗笑,他低低浅浅的笑容映在窗户玻璃上,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了窗外,映出的却是另外一张严峻的脸庞。

金发的暗影行者的身影出现在窗户外,他的身影只是一闪,随即同闪电的消逝一起消失。当第二次闪电再次照亮窗外,窗户外只有空荡荡的街道。阿尔瓦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他紧张地抓着大腿上的衣物,低着头不敢再去看。

“怎么了?”费瑞德关切地问,“你的脸色看起来像是见到了鬼魂。”

“什么?”阿尔瓦回过神,端空的咖啡杯往唇边送,“啊?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你的杯子是空的,”新晋大法师揉了揉眉心,一副苦恼的样子,“要续杯吗?你看上去状态不太好,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帮你开个开房间,你还是先休息吧。”

“不必了,他有房间。”

冰冷

生硬

低沉

这声音,阿尔瓦无比熟悉。

自去年冬至节前几天到现在为止的几个月里,日日夜夜都缭绕在他耳旁。

无论是隐忍也好,愤怒也罢,甚至是充满私人气氛下的,别人不曾听过的语调,都无法温暖这声线丝毫。提摩西的声音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似冰封的湖面般,难起波澜。

当然,他从未听过这声音开心的时候,会发出何种声调。。

“大……大人……”小学徒脸上挂着无法掩饰的惊恐,毕恭毕敬地站起来,盯着高大金发男子的脸,“你什么时候到的?”

“不太久。”提摩西淋了一点雨,但不太多,仅仅是让他的金发上沾了一点水,在灯光下如同湖面上的波光般闪烁。窗外雷声隆隆,闪电雪亮的光芒不时照亮空旷的街道,他的脸看上去像是远古石雕,表情旷古未变,“看来你们的话还没说完,我只是在这里等人,不必在意我,你大可以坐下继续。”

要了一杯加了杜松子酒的咖啡,高大健壮的提摩西背对着他们坐着,在这个满是瘦弱法师的旅馆大厅里,显得格格不入。

一切都比提摩西想象的更糟糕,他不想回头去看阿尔瓦和那名叫费瑞德的法师,也不想听他们在说什么。他既讨厌费瑞德假惺惺的客套,也不想看见阿尔瓦在别人面前展露出的那种笑容。

他从未在自己面前展现过的笑容。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以提摩西的听力,很容易听见他们在谈论什么话题。例如最近朱诺斯的流行课题,魔法基础的理论编修等等。都是法师们会感兴趣的事情,听起来无聊到古板。但费瑞德巧舌如簧,能说会道。严肃难懂的话题从他嘴里说出来,也变得轻松俏皮。不时听见阿尔瓦的带有一丝压抑的低声轻笑。

掺了杜松子酒的咖啡苦涩难当,提摩西干脆直接像侍应生点了一瓶杜松子酒。同样是杜松子酒,这里的酒比他母亲酿造的那种要温和很多,在他记忆中,杜松子酒应该是火焰一般炽热,一旦入口,就会灼烧口腔,吞下去的时候,仿若吞咽碳条。但在北地,这样的炽热很重要,对付严寒也管用。

法师们多半是喝不了这么烈的酒,这杜松子酒,掺的水也未免太多。

就像法师们的话语,总是会掺入很多的水,难以变得纯粹。

在过去的多年里,提摩西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他周围的人都有说有笑,唯独他独自一人坐在一边喝闷酒。即使是在他最为孤僻的时候都未曾如此,当年他一个人千里追杀目标,独自坐在旅途中的酒店,都从未如此。

咖啡磨的音乐一旦停止,立即有在酒店卖唱的吟游诗人补上。这位诗人是一名精灵,面容光滑得像大理石,轻柔的歌声如同天籁。

新晋大法师不知是否是故意,点了一首让提摩西不快的歌曲。当然不是吟游诗人唱功欠佳。诗人朝着点歌的费瑞德浅浅鞠躬,优美的音乐随即从他葱白的指尖流淌出来:

北地狼北地狼

利爪如电从不彷徨

跋涉血海赶紧杀绝

地狱火起吞噬恐惧

当它洒下死亡阴影千万不要抬头看去

死神是它的影子杀戮是它的别名

当它漫步在青草地

却像初生的牛犊一样跳来跳去

它为何能如此跳跃

从这狼崽子欢愉的样子看来

它还没结婚

…………

歌曲前半部分压抑紧张,后半部分轻松俏皮,戏谑的风格,在朱诺斯的酒店甚至戏院里都大受欢迎。提摩西冷着脸扭头看向点歌的费瑞德,后者竟举杯向他致意。精灵依旧在唱着前后反差巨大的颂曲,直到阿尔瓦尴尬得再也听不下去。

“换一首好吗?”小学徒开口打断吟游诗人的演唱。

“你不喜欢?”费瑞德原本跟着节奏哼唱,被突然打断也不懊恼,转而去照顾起阿尔瓦的感受来,“好吧,你来点一首你喜欢的。”

“这首听起来……我不知道怎么说。”阿尔瓦摇了摇头,目光落到利奥波特的咖啡磨上,“我说,你听见那首歌了吗?咖啡磨里那首,你会唱吗?”

“当然,大法师。”精灵莞尔一笑,自信地拉开琴弦,“这首歌很老了,几乎和这座旅店一样老。当然这所旅店已经够老了,让我自己都感觉到年轻。我还以为像你这样年轻的法师,都会喜欢当下的流行。”

“经典就是永不过时。”阿尔瓦答道。

同咖啡磨里传来的清亮音乐不同,精灵诗人的琴声使同样的乐曲,变得悠扬婉转。他开口一唱,这本来就是一首略带哀伤的歌曲,就变得更加令人心醉。

时光难再来好花亦难常开

我回首凝望那时那刻永不会再来

然而我依旧满怀着希望与期待

等你回来旧梦重温

与我共度美好余生

总是以为亲吻能够抚平一切伤痕

终日期盼归来的情人

即使你如此

让我心痛

使我沉醉

哄骗我愚弄我诱惑我撩拨我

将我玩弄于股掌

如同木偶任意摆布

残忍抛弃让我心痛

令我匍匐在地饱尝泥泞

却真心地爱我令我的孤寂消融

无人相拥的夜晚何其漫长

无人相爱的人生心扉紧闭

日日夜夜何其煎熬

百年孤寂漫漫无边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

离你而去才有回忆

但我依然等你回来

与我共度美好余生

古老的旋律耳熟能详,在这里的法师们都几乎都是常客。吟游诗人开口一唱,便有不少人开始跟着哼唱和声。阿尔瓦也是其中之一。

法师们的声音抑扬顿挫,或许与常年职业习惯有关,唱什么像是在念咒语。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声调听起来十分迷人。在众多法师当中,阿尔瓦的声音不算出众,也无甚特别,但提摩西还是一下子能够分辨出阿尔瓦的声音。

他的声音既不高亢清亮,也不低沉沙哑,即使是在中音域里,也没什么特点。他的吟唱的音调,既平和又舒缓,与歌剧院里那些炫技型的男中音完全不同。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韵味,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模仿其神丨韵。

虽说提摩西还是更喜欢他在自己身下的婉转吟哦,但这样听他哼唱,感觉也不错。在提摩西的心中,他不知不觉地觉得这小美人总是能让他感觉赏心悦目,无论阿尔瓦做什么,他都乐于以欣赏的目光看待。

这次精灵诗人唱的可比之前那首长很多,可提摩西觉得时间像是被精灵神偷姜格给偷走了,就在那么弹指一挥间,便匆忙结束。

精灵诗人唱罢,朝人群鞠躬致谢。酒店里所有法师都为这位诗人喝彩,唯独阿尔瓦眨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低头着沉默不语。吊顶烛灯照着他白皙的面庞,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让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不行!你必须得负责!”少年清亮高亢的声音从店外传来,提摩西扭头看去,乔纳森穿着雨披,大步流星地向着圆环法师旅店走来。在他身后,有一个紧追不舍的身影,比乔纳森要矮上一个头,这个身材和声音,是卡帕斯没跑。

大门的铃声叮当作响,这是有客来到的声音。两名雨夜来访的让客人踏进店内,满身都是水气。卡斯帕淋了雨,头发湿哒哒地贴在前额,嘴里念叨个不停。乔纳森脱下防水披风,径直走到柜台问店主是否有空房,完全不理会卡斯帕的唠叨。

“你把他怎么了?”快步走到乔纳森旁边,提摩西压低声音问道,“真没想到,你还是对他做了什么。”

“天呐,提摩西,这怎么可能。”店主还未将钥匙递给乔纳森,就被他不耐烦的一把夺过,“我什么都没有做,好吗?我现在要去休息,你要和我谈点正事的话,就趁现在,否则过期不候。”他快步向着二楼的楼梯走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道,“私事就免了。”

“我可没有那么多私事和你谈。”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小学徒,提摩西快步跟上乔纳森,“这孩子跟着我们呢。”

银发刺客无奈地摇摇头,加快步伐向着他刚订的房间快步走去。

“你为什么不去做点更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在旅店房间门口,乔纳森终于忍无可忍地对着卡斯帕吼,“你这样跟着我,从我这里什么也不能得到。你应该去找点乐子,会发现新的大陆的,我保证。”

“可是,那根本不行啊!”卡斯帕激动得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揣在一起,“因为是乔纳森,我才变成这样的,你要负起责任来。”

“别把你不行的借口推倒我身上。”丢给卡斯帕一个白眼,乔纳森转身就去开门,“那是你自己的原因。”

“不,不是的!”情绪激动的卡斯帕冲过抓住乔纳森开门的手,大声说,“你要我说几次才肯相信我?都是因为你,我……我迷上你了,对别人都提不起来兴趣。”

“他给你下了药吗?”如此好戏难得一见,乔纳森竟然也有人对他死缠烂打。看来卡斯帕对乔纳森不甚了解,提摩西抄着手,靠在墙上,装作漫不经心地询问,“或者是他对你做了什么,称得上是犯罪的事情?”

“我没有。”乔纳森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事的尴尬程度,只得一再强调自己的立场,“提摩西,你不要听这孩子胡说八道。你知道的,法师们都很擅长说谎。”

“我没有说谎。”卡斯帕激动地大叫,紧握住乔纳森的手不放,“都怪乔纳森太迷人,我现在迷上你了,怎么办?”

“小先生,大法师,”乔纳森无奈地说,“这事情不能怪在我头上,而且我也没什么好的,至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卡斯帕,你将来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这对你没什么好处。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信任我,麻烦你现在就去休息,睡一觉起来,你的想法明天就会改变的。”

“和你睡吗?”卡斯帕的眼睛一亮,声音中满是难耐的兴奋与颤抖,“你不说话,那么我可以看成这是一种默认。”

“离我远点!”忍耐已久的愤怒终于喷发,乔纳森一把甩开卡斯帕的手,将他反推在墙上,下一秒,柳枝抵上了少年的咽喉,“在我失去耐心之前,从我眼前消失。你最好现在开始祈祷,我们没有下次见面。否则下次我再见到你,你会觉得离我越远越好。”

“不会的,乔纳森。”即使是后背被坚硬的墙壁磕得生痛,卡斯帕的语气与神情依旧坚定,“乔纳森很好啊,我不觉得我以后会遇见比你更好的人。你性格温柔又体贴,行动迅速又优雅,心灵勇敢又仁慈,头脑冷静又聪明。你如果要杀我,就不会一再冒险救我。”

“那只是任务,你不要想太多。”愤愤地打开门,乔纳森根本不回头去看那头脑发昏的法师,“相信我,孩子。你需要的是治疗你那种难言障碍的医生,而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会对我笑?”卡斯帕不死心地向前一步,对着乔纳森的背影大声质问。

“我有对你笑吗?”银发暗影行者冷笑一声,扭头看着对他死缠烂打的少年。

“你看,又笑了。”卡斯帕说。

“好吧,好吧。就算是吧。”乔纳森一把抓住提摩西的肩膀,把他往屋里塞,“你会感觉心跳加速,感觉揣揣难安,感觉怀里像揣了只兔子,那都不是因为爱。那是因为你感到紧张和恐惧,这种刺激让你产生了错觉。你应该去接受一点心理魔法治疗。现在我得和提摩西谈点正事,你不要跟过来,也别趴在门上偷听,我会知道的。”

卡斯帕蠕动着嘴唇,搜肠刮肚地想找到词语来反驳,乔纳森却没有给他机会。在关上门之前,乔纳森从门缝当中透过去的眼神,冷如冰霜,他的话语亦让人感觉心冷:“如果有宰了你的任务的话,我也不会介意第一个接受。对于我来说,这只是工作,到此为止吧,卡斯帕。”

门咔哒一声关上,乔纳森在握拳抵在门上,额头抵着拳头。

“你竟然带他去嫖妓。”提摩西轻皱眉头,似乎乔纳森的头痛也传染给了他,“现在呢?你是在后悔?”

“不,提摩西。我从不后悔,对于任何事情都是如此。”离开房门,乔纳森没走几步,整个都跌进沙发里,他平躺着,用手捂着额头,“我只是,有些难受。你是对的,这可比坎蒂丝打伤我要来得更为严重。”

“让我看看。”提摩西坐到乔纳森身边,轻轻拿开他捂住额头的手。他轻巧熟练地拉开绷带,不祥的绿光从乔纳森的右眼中溢出,“确实,挺严重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你还好吗?感觉很痛吗?”

“别说废话!”乔纳森痛苦地呻丨吟了一声,再次用绷带盖住右眼,“我他妈痛得要死好吗?如果能够把脑袋削掉而不丧命的话,我就把脑袋都削掉,整个头。”

“塔娜走了,塔娜要回去了。”一边轻声念着痛苦女丨神丨的名号,提摩西一边用手指轻轻在乔纳森额头上轻点。“好了,塔娜已经离开,你不会再感到痛苦。”

“真是的,幼稚啊。”乔纳森忍不住嗤笑出声,又牵扯到腹部和胸部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这只是回敬你,特纳男爵。”提摩西依旧面不改色,“闲聊到此为止。现在,还是让我们先谈点正事吧。”

**********************************************

卡斯帕垂头丧气地下楼,在圆环法师的大厅里,阿尔瓦表面上在和费瑞德闲聊,心思早已不在这里。所以他只是听得多,说得少,多数时间仅仅只是点头附和而已。不过费瑞德并不在意阿尔瓦的沉默,他自顾自地不停说着,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这不公平,为什么……”一屁股跌坐进软垫椅,卡斯帕趴在桌子上就开始抱怨。他选择了这一桌,正好是阿尔瓦和费瑞德这一桌,很明显,这些抱怨都是说给阿尔瓦听的。

阿尔瓦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善解人意,他也不想听卡斯帕带来的消息。但是内心的某种冲动还是让他开口询问卡斯帕为何会如此不快。

“他不给我机会,为什么都不肯呢?”卡斯帕抬起头来,年轻的脸上满是委屈,“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证明,那不是我的一时冲动!”

阿尔瓦与费瑞德对视一眼,后者耸耸肩,表示这个话头是你起的,我不会接下去。阿尔瓦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你想证明什么?”

“证明那不只是我的臆想,也不是恐惧或者别的感情,干扰了我的判断。”用手指在桌上画着魔法阵,卡斯帕糯糯地回答,“我是真的觉得乔纳森很好,我很喜欢他。”

如此大胆而又热烈的表白,让费瑞德把喝进去的咖啡又喷回杯子里。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孩子。”费瑞德呛咳了一会儿,缓过劲来语气急切地说,“那个银发的男人,看起来不是一般人。”

“当然,他可不一般,他是暗影行者。”

“天呐,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很危险吗?”

“魔法也很危险,我们自从选择了要成为法师,就与危险常伴。”

他说得很有道理,甚至连费瑞德都无法完美地反驳。费瑞德想要掌握住话语权,而卡斯帕则固执得像头驴,两个人的辩论你来我往,阿尔瓦则心不在焉,思绪渐渐飘远。

危险的男人,危险的情人。

这正是提摩西的写照,不管是在行动当中,还是在平日的生活,甚至在床上,提摩西都散发着危险的气味。阿尔瓦沉思着,指肚轻轻地在咖啡杯口一圈一圈地碾磨。

“他们看上去很亲密,乔纳森躺在沙发上,那个金毛的野蛮人竟然摸乔纳森的脸!”卡斯帕沮丧喝了一大口咖啡,滔滔不绝地说,“乔纳森从未让我摸过他的脸,这不公平。真希望我们的位置能够对换一下。”

“什么?”阿尔瓦回过神来,差点没能抑制住揪住卡斯帕衣领询问的冲动,“你看见了,他们当着你的面做?”

“算是吧,我亲眼所见。”卡斯帕用手肘撑着桌子,拳头抵上尚未完全退却婴儿肥的脸颊,“那个房间的门没有禁魔法阵,我施了个小法术,好吧,是透视术。我看见了,野蛮人不仅摸乔纳森的脸,还用手指点他额头。”

“是的,他们的关系确实很亲密。”一种难言的酸涩爬上喉咙,阿尔瓦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的说,“在崔德威大人的书房里,永远为特纳大人留着窗户。他叫那个‘乔纳森特别通道’,只要乔纳森什么时候想来,他随时都可以来。”

“你认识乔纳森多久了?”双眼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卡斯帕猛地抬起头,身体不断地向前倾,差点就要贴上阿尔瓦的脸,“你觉得他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不太长,去年冬至节之前认识的。”阿尔瓦不得已往后仰去,他根本无法习惯与提摩西以外的人靠得这么近,“至于他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不太清楚。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更喜欢男人或者是女人更多一点。”

“乔纳森平时喜欢做什么?”

“不太清楚,但特纳大人经常和崔德威大人一起抽烟。”

“对于食物的偏爱呢?”

“抱歉,我不太清楚。”

“喜欢的颜色?”

…………

卡斯帕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阿尔瓦很快就疲于应付。况且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回答卡斯帕的问题上面。

在房间内,提摩西与乔纳森久久没有出来,他们在房间里面讨论什么?或者是做什么阿尔瓦不想去细想的事情,他越是极力想要把这些念头从脑海中排除,这些可怕的想法就越是盘恒于他的脑海,甚至越来越顽固地攻击他的思想,令他无法思考别的事情。

***************************************

“你如果起不来,就躺着别起来了。”提摩西坐在乔纳森身边,浅灰色的眼睛盯着情同兄弟的银发刺客,“不必勉强,我们就这样说话。”

“你这样让我感觉更糟糕。”将额前的碎发往后捋了捋,乔纳森盯着天花板,声音小得近乎于喃喃自语,“你俯视着我,让我感觉,我好像被你打倒了一样。对,没错,就是那时候的事情,你差点要了我的命。”

“你也一样。”提摩西眯了眯眼,“差点要了我的命。”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乔纳森勉强撑起身体坐起来,尽力与提摩西坐到平视,“你又背了黑锅,又一次。如果不是我们更换了路线,或许……”

“不,乔纳森。无论我们怎么做,结果都是不会改变的。”提摩西从怀里掏出两封信,长途旅行让信封都起了卷边,“需要护送的信件是由加文亲自送来,虽说是署名枢密院,但是这封信,是秘幸会通过外交手段,像斯刚第王国发出的求助请求。而这一封,才是真正来自于枢密院……”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字迹就是那位女公爵的亲笔。”乔纳森飞快扫视完毕两封信件,将它们递还给提摩西,“真是自相矛盾,是她发出来刺杀的命令,又转头给你处罚。”

“这封信是那位侍卫长——塞巴斯蒂安亲自送来。”细心地弄平信件的所有卷边,提摩西将这两封信再次揣进怀里,“这是秘密信件,并且蓄谋已久。无论我是成功护送,还是成功刺杀,都逃不开这样的结局。我们刚刚到朱诺斯,处罚便接踵而至,而这位女公爵来到朱诺斯,肯定不会是来见我们。”

“要不是我们临时更换路线,接受处罚的就是我。你总是这样,提摩西。”乔纳森长叹一口气,目光深沉地凝视着他兄弟般的男人,“那个时候也是,如果不是你临时调换我们的位置,或许我现在已经被狼神给咬死。以后,你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甚至连……”

说到这里,乔纳森已经无法再讲下去,只得住了嘴,略显懊恼地用拳头抵住额头。他停下来缓和了好一段时间,才又复开口说:“当初如果不是你那样做,后来所有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你这是在责怪我吗?”提摩西一把捏住乔纳森的手腕,让他从沉思当中回过神来。“我可是救了你的命。”

“我感激,非常感谢,好吗?你又救了我一命,狼神大人。”乔纳森清亮的嗓音染上些许愤怒,毫不退缩地直视提摩西的目光,“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从一开始,这就是已经决定的局面。”提摩西放开乔纳森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不管是你,还是我,护送罗兰。都会是如此的结果,就像那句话说的——命运已经做好一切安排,无论我们选择哪条道路——从埃德加遇害之前,整件事情就已经在谋划当中。这样的事情很明显,在我们护送罗兰之前,你被指定任务特派出去,到任务要出发之前,才让你回来。让我们没有时间去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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