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黄金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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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胡子甩了甩手脚，长呼出一口冷气。他的胡子上结了不少冰,黑色的胡子上挂了一片白霜。变成了“白胡子”的黑胡子嘴里骂骂咧咧,没有半句好话。

藏宝洞的位置他不会记错,因为他有生之年曾经来过五次。

第一次他还很年轻，资格也不够。只能以一名担保人的身份，来到这里。他为前任六海霸主担保，放下了自己的帽子。

第二次是他成为无冕者的时间。对于年轻的黑胡子来说,这无疑是他人生的第一个高光时刻。他接替前任的荣耀,成为海洋上王者的同时，也被无冕者正是接纳为其中的一员。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到后来很多次。一个个无冕者加入,又有人退出。甚至连无冕之王也经历了两次更替。作为无冕者里面资格最老，年岁最大的成员,也得益于地精长过其他大多数种族的寿命。黄金岛藏宝洞,黑胡子到过这里的次数，超过其他任何人。

而现在,他竟然被这只恶魔领着乱窜,这根本不是他记忆当中的地方！

“哼！我还以为地狱很会炎热呢！”抹了一把胡子上的碎冰，黑胡子故意把自己的皮靴跺得咚咚响，“这冷得呀！要把我骨头缝都给冻上了！”

“这都是无冕者的功劳。”恶魔转动绵羊一样的脑袋,四处嗅闻,“亚特兰蒂斯在海底沉睡,睡着了，睡得很死。所以这个世界才还这么冷。你应该庆幸才对。不然火山会喷发，你会看见最为壮观的烟柱。”

“说得你好像见过。”黑胡子的绿脸冻得有些发青，也可能是对于恶魔的话，不可置信的缘故，“亚特兰蒂斯火山爆发，引起冰河期的时候，斯刚第王国还是个小部落呢！”

“没错，三千年多年了！”恶魔的牙齿互相磨蹭挤压，听起来就像是是在磨碎石头，“我见过那种情景！冲天烟柱直有好几万码高！说实话，我挺怀念的。”

黑胡子翻了一个白眼，看上去好像当场去世了一样。他故意把脚跺得咚咚响，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啊，你会喜欢它们的。”只有三只覆盖长毛手指的恶魔说，“从岩石的缝隙钻出来的，会叽叽咕咕叫得非常好听的，长着可爱反光硬壳的，会吞噬掉一切的小东西。你会喜欢它们的。”

“听你的形容，倒像是什么怪物！”黑胡子嘴上这样说，脚步却轻了不少。

“啊！当然，当然，是可爱的小怪物，”恶魔说，“噬元兽，听说过吗？”

“你说的是猫吗？”黑胡子表现出来足够的不屑一顾，“每只海盗船上都有好几只！特别是黑猫！没什么可好奇的。”

羊角恶魔危险地眯着眼睛，他的瞳孔好像一颗上好的黄宝石上一道狭长的疤痕。源源不断的恶意，从那个扁平长条形状的瞳孔里折射而出。

“是的，没什么可好奇的。”恶魔的呢喃低语，撞上空旷山洞的岩壁，又弹射回来，“我们到地方了。”

黑胡子放眼望去，只看见一扇硕大无比的冰封石门。石门并非四四方方，而是拥有光顺平滑的弧度。石门整个形状像是一颗心，在大约五呎高的地方，有一个凹陷出来的罗盘形状，应该是钥匙孔。

“这里就是……”黑胡子上前一步，伸手都够不到钥匙孔让他有些尴尬，“这就是无冕之王才知道的地方！那个钥匙孔！黄金罗盘放进去的话，我们就可以进去了！无冕者和他们的担保人，都把宝物放在这个地方！只有无冕之王的黄金罗盘才能打开！”

“这是‘它’的心脏。”恶魔似笑非笑，轻轻点头，“你们的宝物，都藏在这里。”

“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没有黄金罗盘，我们进不去！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黄金罗盘在狼崽子手里，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无冕之王，什么都没有。”黑胡子抱怨了一大串，突然抓住了问题的重点，“你说‘它’是什么意思？”

“嗯……你很好奇，凡人。”恶魔把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它脖子咯咯作响的声音，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你问到‘它’了。‘它’有很多名字，其中一个你应该很明白，凡人们都大多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它’——亚特兰蒂斯。”

“黄金岛，就是亚特兰蒂斯？！”黑胡子的嘴巴张得几乎可以晒下一个拳头，“这只乌龟有这么大吗？一整座岛屿？！”

“不，黄金岛可不是亚特兰蒂斯，是‘它’的心脏部位。”恶魔说，“真正的亚特兰蒂，被称作‘巨龟’，可不是只有一座小岛这样小小的规模。亚特兰蒂斯的面积比光辉大陆小不了多少。如果巨龟爬上光辉大陆，整座大陆有四分之三的地方，都将会被火焰所灼烧。”

黑胡子抿紧嘴唇，面孔严肃得可怖。

恶魔唇边的毛发些微抖动，带动头顶的羊角似乎都在发抖。“你害怕了吗？”它说，“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主人要唤醒亚特兰蒂斯，为这个世界带来些许温暖。”

“基丹已经死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按照他的命令行事？！”黑胡子说，“或许你是他的仆人，这一点和我不同。我想……我需要一些保证，更加确信的那种。”

“主人没有死，这一点是我可以保证的。”恶魔说，“而他给你许下的承诺，自然也依旧有效。不仅如此，我可以保证——你将会得到的，会比你想要的更多。”

“多好听，简直就像是在唱歌剧！”黑胡子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可路西恩的小朋友要解散无冕者呢！你的主人能够做的，就只能让你假冒他，让这些家伙在外面兜兜转转！他们只要不是傻瓜，就会很快发现的！真好呢，真好！”

“路西恩已经死了，这一点也是我可以肯定的。”恶魔说，“全视者的小朋友们，正在忙着去往冥河拦截路西恩的灵魂呢！现在他们能够抽出来的空闲时间非常少，能够抽出来的人力，也就岛上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

“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的！而我们却连钥匙都没有！”恶魔的说词丝毫没有说服黑胡子，反而让他更加怒火中烧，他用力把脚跺得咚咚响，“他们会发现我们的！你打不过这些人！我们要被灭在这里了！”

“别担心，很快，很快！”恶魔说，“带着黄金罗盘的人，会送钥匙过来。等他们发现——在藏宝洞等着的，只是一个陷阱。”

恶魔捻动三根手指，洒出一片灰□□末。磷光闪耀的粉末让他们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渐渐地与空气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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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梯下面的洞穴幽深黑暗，彷如某种腔肠动物的腔道。黑影自腔壁向下潜行，一如往下滴落的黏稠柏油，拉长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黑暗长久盘桓于此，而暗影与其说是融入黑暗，还不如说是黑暗融入暗影。古老而又强大的暗影之力，在此处让一切黑暗都俯首称臣。

在黑暗里，无数上古幽灵都在低语。它们的呢喃声，悉悉索索，永不停歇，直到有人能够把这些困顿的灵魂解救出来。

它们都是三千年那场战争的受害者。

永远被束缚在此，永远无法逃离于此。

它们不断低吟着那场战争的惨烈，不断述说着那场战场的悲剧。

提摩西与乔纳森只能选择充耳不闻，带着卡斯帕择路下行。这种新奇体验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卡斯帕和叼着棍子被天鹅带上天的青蛙似的，被他们逮住手腕拖着，脚不沾地。

“别乱叫。”若不是在跳下去之前，他被如此警告过，他肯定会哇哇乱叫。现在他既没有办法抽出手来捂住自己的嘴，也不敢放声尖叫。

落地时，他的嘴唇咬出来血。

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的暗影行者，不是没有看见卡斯帕擦拭嘴唇伤口的动作。带着冰冷血腥气味与皮革臭味的手套，拂过他唇边的伤口。黑暗之中，就算是卡斯帕这样的法师，也没有办法看清楚摸他人的面容。

更不要说，这俩家伙还带着面罩呢！

“我能够理解你说……”提摩西凛冽的声音透过皮革面罩传出，“恋爱中的男人真恶心。”

“得了吧！”这个声音一听就是乔纳森，“我可没有恋爱。”

“得了吧！”提摩西耸耸肩膀，一把将卡斯帕提小鸡一样提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现在，指路！”

坐在大块头身上，卡斯帕屁股咯得慌。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喜欢坐在乔纳森肩膀上。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态度显得不是那么恭敬。

“跑吧，小马儿！”卡斯帕拍了拍提摩西的脑袋，“往……”

骨骼与地面相互撞击的声音，在空旷黑暗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清晰刺耳。卡斯帕为他不经思考做出的轻浮举动，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不许碰我……”提摩西沉声警告，“特别是我的脑袋！它不是你可以触碰的！”

不管提摩西如何说，卡斯帕现在都趴在地上起不来。事实上，别说是让他爬起来，就算是让他说句话，他也没办法开口。

乔纳森赶紧蹲下检查一番他的伤势。“我想你弄伤他了。”他说，“不过这孩子有时候确实挺欠揍，你做了我一直都想做的事情。”

“把他推到在地吗？”提摩西语言冰冷，单手抱着后脑勺——那里是卡斯帕刚刚拍过的地方。

“不，是把他掼到地上。”乔纳森打趣地说，“他应该得到教训了。”

“你在为他求情。”提摩西尖锐地指出。

“不，我没有！”乔纳森立即否认。

这样的问题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提摩西踢了踢躺在地上不动也不说话的卡斯帕。“你如果需要休息，就在这里休息。”他说，“等着你的‘乔舒亚’大人下来接应你。”

“够了，够了，别说了！”提摩西的话非常有效，确实受伤的卡斯帕挣扎着爬了起来，“我会按照你说的做，崔德威大人！请不要再为难我了，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你还能走吗？”乔纳森问。

“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提摩西难得找到呛声的机会，所以他没有放过。

“我一直都很关心你不是吗？”乔纳森不甘示弱地呛了回去，“有空在这里说这种问题，还不如想一下我们要如何先一步赶到。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把藏宝洞都搬空了。”

乔纳森说得没错，他们现在不是应该在这里做这些无意义争吵的时候。提摩西压低眉毛，身影一闪，迅速背靠墙壁。同时，他的耳朵也贴在了墙壁上面。

从墙壁另一面传来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十分真切，可是提摩西还是能够从这些细微的声音里面，判断出很多东西。

提摩西朝着乔纳森挥手，快速打了一系列手势——他们已经到达藏宝洞，就在石壁的另一边！

同样身为暗影行者的乔纳森行动迅速，他提着卡斯帕的后颈，没有费多少劲，轻松把小法师给怼上岩壁。

乔纳森和卡斯帕几乎同时把脸贴在了岩壁上，动作出奇一致。

“要怎么过去？”乔纳森的话是说给卡斯帕听的，“这里我看不见什么后门。”

“别说后门了，我什么都看不见。”卡斯帕说，“介意我弄出有点光亮来吗？”

“不能——！”提摩西说。

“快住手——！”乔纳森说。

不管两名暗影行者如何反对，卡斯帕弄出来的光都成功地把他们给拍到了岩壁上。过去的三千多年以来，在藏宝洞后面的岩石洞窟内，从未有过如此明亮炫目的光芒。这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窟，才让这里的全貌暴露在光明之中。

他们所在的地方，提摩西左手边就是无尽旋梯的最底部。在那里，地面平坦得像是阿尔瓦的胸脯。皲裂的纹路并非自然形成，那些几何形状组成了漂亮而又神秘的图案，中心还有一颗会反射出莹莹绿光的心形石头。

这些纹路并没有形成一个闭锁环境，而是顺着底部魔法阵一直延伸到他们脚下、岩壁上、甚至洞顶的天花板上。

不，这里严格来说，并不像是一个洞窟，而是像是一个大厅。那些宛如天然生成的钟乳岩，就是支撑这座大厅的廊柱。高大的穹顶上，被照亮的纹路随着光线流动。渐渐流动到岩壁，形成拱门形状。

如此宏大规模，却巧妙地利用了洞窟本身的条件，不得不说是构思精巧。大厅廊柱形成的拱门，正对着卡斯帕点亮的拱门。它们如同卫兵般，每一个拱顶都直对着。

整个大厅看上去庄重巍峨，又精巧细致。

“这就是后门，崔德威大人，还有特纳大人。”卡斯帕柔嫩的手指轻轻在岩壁上摩挲，一条细线在他指缝下衍生而出，“通过这里，我们会到达藏宝洞最深处——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地方。”

“听起来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乔纳森自阴影中步出，顺着石门被撑开的那条小缝隙侧身挤了进去。在消逝于一片白茫茫之前，乔纳森回过头，对提摩西说，“要是这次真的如卡斯帕所说……我们……”

他后面半句还没有说完，就湮没入一片光晕当中。提摩西还没有把他后半句话琢磨出来味道，卡斯帕就开始催促。

“崔德威大人？”年轻的法师伸出手，指着门缝，“我的力量只能维持这样一分钟。请不要耽误时间，我没有力气再开第二遍。”

“你的力量，”提摩西缓缓步出暗影，冷眼以对这名年轻人，“就仅此而已？”

“我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忙碌。”卡斯帕说，“首领还需要我给他坐标，我们会及时赶来支援，在这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请撑下去。”

伴随着卡斯帕的唠唠叨叨，提摩西身形一闪，快速穿过门缝，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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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见了吗？”三呎地精海盗对他的同伴说，“地下有动静！”

“胆小鬼，胆小鬼！”他的同伴在地精里面算得上是大高个，不过也仅有四呎左右。他把大耳朵贴近地面，仔细听了好大一会儿，“我敢打赌——只是石子罢了！”

“不，绝对不可能是石子儿！”三呎地精说，“我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了！”

“谁说的听见了？我就没听见！”

“这是我说的！是我说的！”

“我说没有！这是我说的！”

两名喋喋不休吵闹的地精，胜过两千字呱呱乱叫的鸭子。通向藏宝洞的隐秘通道，在建成以来的三千年里，从未有过如此喧闹。

原本只应该有全视者才知道的通道，全知者不知用什么方法，发现了这里并且大张旗鼓地派人过来。事情远比表面上更加复杂，隐藏于阴影之中的，不仅仅是暗影行者。

悉悉索索的那些小怪物，在提摩西身边爬过。有些甚至从他的腿上和身体上爬了过去，就好像是——提摩西也是隐没在黑暗当中的岩石。

暗影行者如同巨蛛般趴在洞窟顶端，他们悄无声息地靠近这两名还在喋喋不休吵闹的地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