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登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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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她没有梳头，她乱糟糟的卷发随意地披散于肩头，虽说显得有点慵懒的性感，可这样并不适合展示在客人面前。

“等等，我才起床！”她慌乱地抓扯头发，遮盖住自己的脸，“我还没有化妆！对了，我得先洗一下脸！”她生气地对身边的侍女喊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提醒过了，夫人。”年轻的侍女害怕得脸上的雀斑都在发抖，“你一直都要走……”

“可是你没有说有客人要来！天呐，我这样真的是太丢脸啦！”格瑞斯摊开双手，冲着她吼叫，急得差点要哭出来，“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扶我上楼啊！”

坐在客厅里面的兰德尔抬起头，顾不上避嫌。“不必须了，夫人。”他饱含歉意地说，“我们马上就走，不会呆很久。”

“我马上就下来！”格瑞斯似乎没有听见兰德尔的话，转身就往楼上跑，“我也不会太久！”

“你不想见高文吗？”兰德尔走到楼梯旁边，伸长脖子朝着楼上喊，“他就在下面，你不愿意先见见他吗？”

“我穿好衣服就来见他！”从楼梯上传来格瑞斯清晰的回答。

莱昂内尔站起身，声音不大，却能够让格瑞斯听见。“高文死了。”他略带冷漠地说，“我们送他的尸体回来。”

很快，格瑞斯从楼梯上下来。她身体僵硬，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把高文抬进来。”兰德尔无奈地挥手，对着外面的圣骑士们吩咐道，“要小心一点。”

六名圣骑士抬着高文的灵柩，走进他生前所生活的房子。几名仆人跟着他们进了客厅，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缄默不语。

“不……”格瑞斯轻抚面颊，指尖沾染泪水。“这不是真的……”

“抱歉，夫人。”兰德尔肩膀高耸，指着高文的灵柩说，“你要来验看尸体吗？”

格瑞斯一脸麻木地摇头。

“高文十分勇敢，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莱昂内尔的声音十分哀伤，他低着头，盯着高文的灵柩，“你不必为他感到过于悲伤，他是为国捐躯。”

格瑞斯满脸泪痕地摇头。

“他还有遗言要告诉你。”莱昂内尔抬起头，凝视着格瑞斯，“你要听吗？”

格瑞斯茫然点头，双眼泪光闪烁地盯着莱昂内尔。

“高文临时之前说——告诉我的妻子，我永远爱她。”莱昂内尔的语气缓慢而又庄严，他紧紧凝视着满脸泪痕的可怜夫人，“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也爱他们。即便是……没有出世的那个。为了我们的孩子，请我最爱的妻子，活下去。”

格瑞斯听完，双眼一黑，向后仰倒而去。

女仆和老嫲嫲们的惊呼声，响彻整个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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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斯醒来时，莱昂内尔坐在她的身边。她睁开眼睛，抬起她虚弱无力又苍白的胳膊：“我的孩子呢？”

她身边围着产婆、牧师、嫲嫲、女仆以及不期而至的客人们。莱昂内尔和兰德尔都坐在她的身边的凳子上，两个人脸上都满是关切。

“抱歉。”兰德尔尽量轻描淡写，却满脸的愧疚，“他是个男孩儿……皮肤白皙，很漂亮。而且很强壮……”

“他在哪儿？”格瑞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抓住兰德尔的袖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让我看看他！我要看看我的孩子！”

莱昂内尔轻轻抚摸她汗水浸透的发顶，制止了她近乎于自我伤害的行为。“别乱动，”金狮子爵大人说，“高文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奶娘将孩子爆了过来，他灰色的身体被裹在小小的毯子里面。

他死了。

没能熬得过去。

格瑞斯惊慌地掀开被子，发现身下一片殷红。

“不——！”她发狂地叫起来，“这不是真的！”

“不要乱动，冷静点，格瑞斯！”莱昂内尔强行摁住她的肩膀，把挣扎着要坐起来的女士牢牢控制住，“他已经死了，可你还有一名儿子！为了他和高文，你都要冷静下来！”

“不，我的孩子！”格瑞斯抱住莱昂内尔的胳膊，失去理智一般地大声哭嚎，“我的孩子没有了！”

奶娘带着一名约莫三四岁的孩子来到病床前，那孩子吓坏了，浑身都在发抖。他大概是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母亲这幅模样——乱发覆盖她的艳丽面孔，面色灰白，不住地哭喊。

“他不是你的孩子吗？”莱昂内尔指着那名孩子，“为了他和高文，你都要坚强一些！我知道你很难过，你现在哭过之后，就振作起来吧！”

有那么几秒，格瑞斯仿佛被人抽空了灵魂。她木然地盯着莱昂内尔，突然痛哭出声。

格瑞斯乱糟糟的头发埋在莱昂内尔肩膀上，泪水濡湿了莱昂内尔制作考究的礼服。莱昂内尔抱住她不断颤抖的身体，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莱昂内尔柔声说，“高文还有一件遗物，让我交给你。”

格瑞斯放开莱昂内尔，依旧啜泣不止。但刚刚那一通发泄之后，她变得冷静了不少。只是她依旧沉浸在悲伤当中，恐怕只有时间才能治愈这深刻的伤痕。

“请给我。”她哽咽着伸出手，“请把高文的遗物给我。”

莱昂内尔对他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立即递上一个包裹。“这是在朱诺斯城时，”莱昂内尔说，“高文为了你们的即将出世的孩子买的东西。”

格瑞斯停止抽泣，带着满脸的热泪打开包裹。

那是一卷绷带，由柔软的丝绸制成，足足有七呎长。在斯刚第王国，人们会用这样的绷带，将新出生的婴儿捆绑住全身——除了头部。

在王国境内，所有爱孩子的父母，都会为孩子捆上这样的绷带。人们普遍认为，孩子的骨头非常柔软，如果不用什么东西来支撑的话，会让它们的骨头变形。为了让孩子身姿挺拔，外形美丽，绷带会有六七呎长。

斯刚第法律规定——捆绑婴儿的工作必须完美地得以执行。即使是平民，也会弄一些黑色的麻布给孩子捆上，贵族老爷们一般会选用漂亮的红色和纯洁的白色。

高文选择的是白色，纯净的白色，象征圣光的颜色。

这倒十分符合身高文圣骑士的身份。

格瑞斯紧紧抓住柔软的丝绸，泪水从面庞滑落：“把这孩子捆起来，让他和他父亲的礼物一起，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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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钢铁玫瑰骑士团使团的名义，兰德尔和莱昂内尔帮助格瑞斯处理好孩子的遗体。格瑞斯收到一大笔抚恤金。这些钱除了斯刚第王国以摄政女王的名义发出来的抚恤金，还有朱诺斯城提里安法师协会给的雇佣费用和抚恤金，还有钢铁玫瑰骑士团，圣光明教的钱。

兰德尔和莱昂内尔而拿出一笔钱，作为对高文遗孀的安慰。

他们在此逗留了三天，才离开高文的庄园，各自回到自己的城堡。

分道扬镳之前，兰德尔勒住缰绳，仰天长叹。

莱昂内尔沉默地看着他，什么都没问。

“若是有朝一日，”兰德尔望向天际，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没有边界的蓝色，“我也和高文有了同样的遭遇，会有人为我哭泣吗？”

“你不会死，”莱昂内尔轻抿嘴唇，态度不咸不淡，“我会护着你。”

“还记得那名‘古德斯城学者’吗？”他自嘲地笑了笑，“有些事情，不管如何努力，终究敌不过现实，从而抱憾终身。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们确实没有办法对抗命运之轮。”

莱昂内尔闭了闭眼，这些事情他当然不可能会忘记，永远也不会。“那好吧，”他故作轻松地说，“你如果死了，我为你哭。”

兰德尔哈哈大笑起来，歪着头看着莱昂内尔：“别说蠢话了，我这辈子就没见你哭过！”马鞭一扬，兰德尔夹紧马腹，绝尘而去。

莱昂内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抚自己的眼角。“我当然哭过……”他垂下头，自言自语地低声呢喃，“以前……”

自从莱昂内尔七岁之后，他再也没有哭过。因为他明白了一个事实——眼泪是没有用的。婴儿时期的他，没有用眼泪换来他父母的同情。他哀求过老蒙哥马利侯爵，只得来对方的嘲笑。

当他七岁时，哭着哀求他的母亲不要把他送走，他才刚刚回到他们身边一年多。可他糟到了无情的拒绝。

从此以后，莱昂内尔不再流泪。在兰德尔家里当侍从时，他被教导要老成持重，像个男人。而眼泪，是轻浮幼稚的表现，不适合出现在圣骑士脸上；到了战场上，他更不可能哭泣求饶。

即使是和温莎分手，这样让他感觉到痛苦的事情，他也不曾为此而掉泪。

哭哭啼啼那是女人和孩子的特权，莱昂内尔早就不是个孩子了。所有人告诉他，叫他坚强。而没有人告诉他，如何去流泪。

他的眼眶，已经干枯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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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里安法师协会的工作落在了温莎一个肩膀上，就算是他再想要做点别的事情，也会有层出不穷的琐事阻止他。

有时候，温莎真的想要逃离这一切，去别的什么地方，哪儿都好。但是，想到这是他一直所追求的事情，那他也不能对之所有抱怨。

温莎再次接到了邀请函，邀请他去秋季宴乐会。

只是，这次邀请他的不再是莱昂内尔，而是枢密院和摄政女王伊莎贝拉。温莎手中握着信件，心中百感交集。

“主人，你要拒绝吗？”迷烟出现在温莎身后，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迷烟认为主人很想去！”

“难道不是你想去？”温莎皱眉看着小恶魔，“我们这里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自从有名氏登上通天塔之后，一直都没有信来。郎巴星乔舒亚还生死未卜，这时候要我去参加宴会……”

“主人现在也很会找借口了呢！”迷烟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到温莎肩膀上，“主人的脸在说——我很想去！主人的眼睛在说——我很想去！主人的心在说——我很想去！”

“闭嘴！”温莎那淡紫色的眼睛当中，闪过诡谲得白色火苗，“如果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封印进任何人都打不开的瓶子，再丢进海水里！”

“不，不要把迷烟关进瓶子里！”小恶魔慌忙摆手，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的主人，“天呐，主人好可怕！迷烟的主人好可怕！”

“那你就给我学会闭嘴！”温莎愤怒地把迷烟从肩膀上扫落，“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迷烟说完最后一句话就闭嘴！”小恶魔托住自己的脸颊，可怜巴巴地盯着温莎，“主人真的看上去很想去！”

温莎终于忍无可忍，把迷烟关进了他项链的匣子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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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内尔回到丹古堡之后，好好地修养了一段时间。秋风再起之时，把他内心的寂寞也一同点燃。他不由得回忆起来，和温莎在一起的日子。

过去的时间里，莱昂内尔已经习惯了温莎的陪伴。他们在一起八年多，这种陪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他们没有在一起度过的仲夏节，显得尤为冷清。少了一个人，城堡空荡荡的，莱昂内尔总是觉得发冷。甚至连今年夏天他亲手点燃的篝火，都无法温暖他的身体。

即使是口中不愿意承认，莱昂内尔也明白，这种冷叫做——孤独。

莱昂内尔要克服这种孤独很艰难，但他却清楚地认知到——他今后将会终生与这种孤独为伴。

除了摄政女王的邀请函以外，莱昂内尔还收到了兰德尔的信。和往年一样，兰德尔还是热衷于各种宴会，他是如此的乐此不疲，并且希望莱昂内尔也感同身受，和他一起尽情享受宴会的至高乐趣。

说实话，莱昂内尔是真的不想去。他现在身心俱疲，却不能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比起来宴会的应酬，他更厌烦的是那些想要趁虚而入的人。

是的，莱昂内尔现在确实很寂寞，但是这种寂寞，只有一个人能够驱散。而可以驱散他寂寞的那个人，早已不在他身边。

也不会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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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宴乐会如期举行，摄政女王今年会在白鹭宫安排了特别的节目。从亚特兰蒂斯归来的英雄们，会在王座厅里接受荣誉嘉奖。

此事整个凯拉尔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人们纷纷猜测，摄政女王会对那些圣骑士加官进爵。传闻摄政女王竟然还拿出来高达五千金纳尔的奖励，赠予这次战争当中的英雄。

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团长兰德尔肯定算一个，亲自参战的情报部部长莱昂内尔也是热门人选。体力法师协会的法师们，这次更是功勋卓著。

到底谁会是获得金钱与无上殊荣的人？在宫廷宴会结束之前，任谁都无法得知。但这并不影响人们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