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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皮老头一走,叶鸽就攥紧了谢臻的手,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现在看来,谢臻来阴市,取用半虺杆都是为了他,这会再说些什么拒绝的话,就实在太没良心了。

可一想到谢臻对他这样的好,叶鸽就觉得怎么回报都不够,毕竟他好像除了“喜欢”之外,便再没有什么能给谢臻的了。

谢臻看着小鸽儿纠结的模样,抬手蹭蹭他的鬓角:“我是你的先生,给你制件称手的玩意,还不是应该的事?”

可……那也不用费你的半虺杆呀。叶鸽在心中念叨着,埋头靠进了谢臻的怀里。

谢臻当然知道叶鸽的所想,却只是轻抚着怀中小鸽儿的后背:“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吗?”

在叶鸽看不见的地方,谢臻的嘴角慢慢溢出了点点血渍,他却只是不甚在意地擦去,低头吻着叶鸽的额头:“那半虺杆本是我机缘巧合所得,明面上虽为虺,可实际却已有龙魂。如今取用了它的半爪,日后那龙魂便可时时护在你身边,只要龙魂不断,你我便能始终勾连在一起。”

“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吗?”

叶鸽微微仰头,双手攥紧了谢臻的衣襟,这样当然没有什么不好,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好了。自从重逢以来,谢臻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太好了。

没过多久,树皮老头就回到了内间,用满是皱纹的双手将钢笔与半虺杆捧到了两人的面前。

谢臻一一接过,转手将钢笔放到了叶鸽的手上,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试试看,合不合手。”

叶鸽点点头,将钢笔拔出,露出了那与半虺杆一色的笔尖。

“来,我再教你画一个简单些的,祈福求愿的小符。”这一次,谢臻并没有去握叶鸽的手,而是直接运起半虺杆,在昏暗的虚空中,翻手而动。

白色的虺龙自烟杆中涌出,虽然被取用了半只爪子,却丝毫没有削弱它的气势,盘身浮于谢臻所画的灵符边。

而叶鸽依旧是只看了这一遍,便将那符咒记了下来,虽有些不太熟练,但还是挥动换了尖的钢笔,模仿起谢臻之前的动作。

同样白色的雾气如水一般,从叶鸽的笔尖流出,只是这白烟却并未聚成虺龙的模样,反而逐渐拢作一团,而后从中跃出了只扇着翅膀的小鸽子。

叶鸽又惊又喜地瞧着自己绘出的小东西,那小鸽子蹦蹦跳跳地,先是围着叶鸽画的符咒打了几个转,而后便吧唧一下子,扑到了谢臻的虺龙身上。

巨大的虺龙也不恼,反而温柔地将小鸽子围起来,任由它亲亲热热地蹭着自己的鳞爪。

半晌后,白烟渐渐散去,谢臻也将叶鸽从背后揽进怀中,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鸽儿就是聪明,一学就会了。”

叶鸽还沉浸在刚刚自己召出的小鸽子身上,听了谢臻的话,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小脸却高兴得发红。

“桦老的手艺,还跟以前一样好。”这边夸完了叶鸽,谢臻又转身称赞起树皮老头的手艺。

“哎,到底是老头子不中用了,三爷还能看得上就好。”树皮老头摆摆手,自己坐下来倒杯茶水,喝了两口,浑浊的眼眸看着叶鸽说道:“说起来,这男娃娃倒是当真有几分天赋的,老头子我算知道,三爷为什么非要肯半虺杆给他制笔了。”

谢臻闻言又笑了下,没有再多说道谢的话,转而从身上取出了个黑色的小布袋,放到树皮老头的面前:“一点小意思,桦老点点可还够?”

老头见了那黑布袋,既没有推辞,也没有打开,布满皱纹的手一掂量,直接收到了袖子里,对着谢臻笑笑:“三爷这出手若只算是小意思,那老头子我就再没见过什么大意思了。”

谢臻自然知道自己到底给的是多是少,在阴市这种地方,难得能寻到个可以信任的人,他并不在意用多少钱财,去维系这种联系。

“说起来,此番过来,还有件事要向您打听。”

树皮老头刚刚收了谢臻的东西,这会正是最好说话的时候:“三爷有什么事,尽管说给我老头子听听。”

“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谢臻眼眸微动,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身旁的叶鸽,然后开口问道:“就是想托您想想,这阴市中,可有什么治得了奇症的大夫医馆?”

“大夫医馆?”老头低头思索了一番,没有问谢臻具体是什么病治什么人,只是实在地说道:“要说有,自然是有的,但是三爷您也知道,这阴市之中,鱼龙混杂真真假假……”

“正因为如此,我才向桦老您打听,可有什么信得过的地方。”谢臻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味道。

“这样吧,三爷要是真的想找,老头子我就劝您不必在这阴市里白费功夫,”树皮老头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取出了张泛黄的纸,在上面写画起来:“老头子我有个朋友,于歧黄之术上也有几分真本事,只是他如今云游在外,并不在阴市里。”

“三爷若是不着急,便可先等上一等,待他回来后,我便请他去寻您,这样可还行?”

“那就麻烦桦老您了。”谢臻再次温和而笑,对此倒并没有什么异议,接过桦老手中的黄纸收了起来。

该办的事办完了,要问的事也问过了,谢臻又跟树皮老头寒暄几句后,便带着叶鸽离开了藏物斋。

叶鸽刚刚听到谢臻与老头谈论大夫医馆的时候,就提起了心思,生怕是谢臻身上有什么不好,连继续看钢笔符咒的心思都没了,好容易身边没了别人,忙在纸上问道:“先生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臻垂眸看着叶鸽一脸关切的模样,只是摇了摇头,现在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想告诉叶鸽自己找大夫是为了什么。他怕万一最后事情未成,惹他的小鸽儿空欢喜一场,反而更不好了。

“没有,你先生的身体好着呢”,谢臻伸手摸摸叶鸽的发顶,揽着他继续向前走:“只是既然来了这里,便顺带帮一个朋友问问。”

叶鸽仰头又看了谢臻半晌,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并不觉得他在说假话,于是只好先将这一篇翻了过去。

阴市之中,从来都不分白昼与黑夜的。

不知不觉间,虽然没有太阳的参照,但实际已经过了大半日的时间。

叶鸽这几天休息得实在不好,此刻到底是有了几分倦意,全凭着一股精神头,继续跟在谢臻身边,一面走一面到处张望。

谢臻留意到了叶鸽累得发飘的眼睛,哪里舍得他这样熬,再次从路边拦了辆黄包车,把叶鸽抱了上去。

“两位爷去哪?”这次的黄包车夫看起来就普通了许多,这会一坐下叶鸽也更觉出疲惫来,又看了几眼后,就忍不住往谢臻身上靠过去。

“找个能落脚休息的地方,不拘价钱,要干净些的。”谢臻看着叶鸽倦倦的样子,向车夫随意交待几句,伸手将他圈进了怀中。

“好嘞。”车夫应了一声,黄包车便如之前那次般,飞快地跑了起来。周围的景物再次模糊了,之前被忽略已久的困意渐渐泛起,叶鸽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小脑袋一点一点耷拉下去。

虽说已经困成了这样,叶鸽却还想再挣扎一下,费了半天劲睁开眼睛,却不想紧接着就被谢臻温暖的手,遮住了他的视线。

“困了就睡会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谢臻温柔的声音在叶鸽的耳畔回荡着,这让他再也撑不住了,胡乱往谢臻的怀里又蹭蹭,没多久就彻底睡去。

等待叶鸽再次醒来时,还有些迷糊,以为仍在黄包车上,缓了好一会才意识自己已经躺在了床铺上,骨鸟给的小红灯笼串正挂在床头,晕亮了层层床帐。

叶鸽揉着眼睛从被褥间坐起,很快就看到了正靠在窗边的谢臻。

谢臻似乎在想些什么,半虺杆将落未落地挑在他的指间,虺头处漫溢着缕缕白烟,由着自窗外而来的微风一吹,淡淡地散到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叶鸽安静地没有出声,就这样透过床帐间的缝隙,默默地望着谢臻的身影,不想打扰。

他的三爷,他的先生,身上似乎一直有着许多他不曾知晓的秘密,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对于这些事,叶鸽向来不是很在意,谢臻不说,他就不问,他只要谢臻好好的,就足够了。

但是,就在最近,敏感的小鸽子突然感觉到,谢臻所追查的事情,似乎跟自己有关。他并没有什么依据,只是感觉到了就是感觉到了,从戏园到山村,再从山村到阴市,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撩起了床帐,谢臻也察觉到了叶鸽的视线,将手中的半虺杆一手,几步走到叶鸽的床边坐下来,摸着他的头柔声道:“醒了?可真是把咱们小鸽儿累坏了,睡了这么久。”

叶鸽有些眷恋地蹭到谢臻的手臂边,仰头起头眨眨眼睛,在谢臻的手上写道:“先生不累吗?有没有睡一会?”

谢臻伸手抱住叶鸽的后背,轻笑着摇摇头:“我倒没觉得多累,刚刚也歇了歇。”

歇了歇,那便是肯定没睡了,叶鸽在心里嘟囔几声。想来也是,在阴市这种地方,谢臻必不放心让自己单独睡一间房,可房中又没有其他的床铺……

叶鸽的手心中出了点汗,他咬咬嘴唇,还未写字脸上就已经热起来了:“先生,也上来睡一会吧,就当陪陪我。”

写完这一行字,叶鸽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他知道这么久以来,谢臻待他百般的好,却并没有与他同床,是出于对他的尊重。

谢臻不想像那些少爷们玩弄戏子一样,轻薄地对待他。

先生的心思,先生的好,叶鸽都能懂得。所以此刻,他原本只是想要谢臻上床来歇一会,可又生怕谢臻误解了他的意思,觉得他不知好歹,于是连忙又在谢臻手上写道:“我已经睡好了,先生你上来歇歇,我去外面坐着就好。”

“刚刚不是说要我陪吗,怎么这会又要去外面坐了?”谢臻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叶鸽的耳畔响起,叶鸽脸上更红了,伸手想要继续写些什么,却只觉一阵颠倒,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已经被谢臻拥着,倒在了床上。

谢臻轻吻着叶鸽红成一片的脸,重新将被子拉上来,盖到了两人的身上:“我确实不怎么困的,但是陪鸽儿躺一会,却是很乐意的。”

叶鸽趴在谢臻的怀里,身上盖着厚实又暖和的被子,刚刚的羞涩与窘迫不知不觉间,被他抛到了脑后。

谢臻的呼吸声起起伏伏,似乎平稳了下去,叶鸽也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目光描摹着谢臻细长的眉眼。

这样安谧的环境,让叶鸽刚刚压下去的心思,又重新浮了上来。

先生最近在追查的事,真的会跟自己有关吗?可说到底,他只是个被人废了嗓子的小戏子,身无长物,一无是处,又有什么值得谢臻去追查的呢?

思来想去,叶鸽不禁觉得有些苦恼,闭上眼睛,脑袋跟着往谢臻肩上靠了靠。

“鸽儿在想什么?”谢臻确实并不怎么累,他只怕将叶鸽好容易鼓起的勇气戳破了,才躺到了床上。叶鸽的小动作他当然都知道,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小鸽子居然好像有了烦心的事。

叶鸽没想到谢臻还醒着,身体不由得一缩,忙在谢臻手上问道:“是我吵醒先生了吗?我不动了。”

“没有,”谢臻索性睁开了眼睛,靠到床头,将叶鸽又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我本来就不困的,有这个功夫,不如跟你说会话。”

“鸽儿先告诉我,刚刚在想什么?”

叶鸽皱眉纠结了一会,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在谢臻手上写道:“先生……你来查这次的事,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谢臻一愣,他知道叶鸽的心思细腻敏感些,却想不到他能察觉到这件事。

“为什么会这么问?”谢臻低头,将叶鸽写字的手握住,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叶鸽蹭着谢臻的下巴摇摇头,他确实说不出来缘由,就是单纯感觉到了,忍不住想要问而已:“先生,是不是这样?”

谢臻看着叶鸽的双眼,继续隐瞒的话突然说不出了,小鸽子没有察觉前,不想让他担心所以不说是一回事。小鸽子既然已经察觉了,那自己也并没有什么立场,打着为他好的名义继续蒙他。

“是,”谢臻用手指抚过叶鸽的耳鬓,点了点头:“这些事,确实与你有些关系。”

叶鸽听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实在想不出,自己与这些神神怪怪的事,究竟有什么联系。

既然要说,谢臻便不会让叶鸽听不明白,他伸手将半虺杆取出,在床头上轻轻一磕,之前从妖判石像胸口取出的光团便从虺头中飘了出来,被谢臻引着,一路飘到了叶鸽的面前。

“鸽儿知道,这是什么吗?”谢臻托着叶鸽的手,让他将光团拢在指间。

虽然之前谢臻并没有跟他说过,但是叶鸽细细回想了一下这光团的由来,很快就猜到了:“这是气运?是妖判从谢二少还有道童他们身上吸来的气运?”

“对,”谢臻肯定了叶鸽的猜测,继续解释道:“那尊妖判的石像,不仅被人剜去了双眼,还被人在身体中植入了一个阵法,使它可以吸取生人的气运。”

又是气运……话说到这里,叶鸽很快就联想到了当初狐妖被抓时,对谢臻说过的话。不由得又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紧张地握住谢臻的手:“是不是,我的气运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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