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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能妄想不该得到的东西呢。。。那男子向女鬼所求的腾达诸侯的富贵、遮挡一方的权势、独领风骚的才华、十年的青春不老和与女鬼的极乐都得到,却失去了父亲、生母、疼爱的幼妹、心爱的女子及自身的性命。”月上的叹息,“得到不该得到的,就该失去本来拥有的。常人拥有的也许本非所愿,因此殷切追索心中所求,却忘原本所有也是不能失去的呢。”
霍王妃幽幽道:“那岂非这一世都不能有所希求?唉,”霍王妃一叹,“得不到一生中最想要的一切,徒然拥有再多也是虚无,还有何生趣?”
她抬头望进了月上充盈着辉光的漆黑双眼,那样灵动和纯净,月上却笑了:“那要看此人是否担当得起那些失去的,或者那些失原本就不在他眼里。若是那男子选择了娶那女鬼失去一生幸福而保有富贵青春,那这也就不是什么故事了,也许只是个通篇称颂和艳羡的传奇。这世上也有连命也能舍弃去追寻的东西,从不稀奇。”霍王妃心下有所思。
月上轻轻推开了窗,风吹散了房中那阴郁鬼魅的香雾,“王妃若真亲见了那女鬼会如何呢。。。”霍王妃但笑不语。“会求什么呢?”月上在心底问,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画卷,那位在夜间行走的男子,在旷野中回头,轻轻应答女鬼的一声呼唤,女鬼低头的温柔,也如常人女子般,一样充满了对恋人的期待。最初,他们的相遇,却都是满心欢喜。
冬夜里,一盏孤灯将影子拉得长长,月上默默转身看过去,一名丫鬟悄无声息地跟着她,不近不远,根本不在乎她知晓,却连她的影子也不敢踩踏。月上一挥衣袖,灯光恍惚,回身接着走。廊子旁静立的花木仿佛千双眼盯着,却残忍得没有一丝声音,任凭你猜忌怀疑,心头混乱。丫鬟默默看月上回了那间屋子里,脸上哀戚慌乱,终于还是咬牙跪在了门口,“主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丫鬟恭敬地进去,门关上,一个头磕下去,贴在冰冷的地砖上,“我不能离开他。主人。。。成全。”月上看着她发上飘摇的一朵残花,余香尚存。得到了就得失去,谁也不例外。
“鸣蓝,”月上缓缓地在屋里踱步,“他,本不是你该得的。”
“成全你痴心只能是你自己。既如此执着,去认出他吧,也让我看个结果。”那丫鬟正是尾随潜入的鸣蓝。看着她离去的影子,月上轻讪:“执拗,也不知最后结的什么果,可我还是想知道呢——你我是个什么结果!”她转身,对着阴影中说:“今夜我身乏,怎的,你且不累?”
阴影中剥落出一个窈窕娉婷的身影,金银饰物突然闪耀迷旋的光辉,仿佛由黑暗生出了光明一般神圣的姿态,高傲的眼神带着挑逗,冶艳的腰身媚与端庄两相宜。那身影站定了,眼里的光华更是令室内一亮,便直直不避讳地盯住了月上。
“陶侧妃娘娘”月上突然笑起来:“如何不安养那葵水去?”那双美目一丝恼怒,披帛轻挥人已行至榻上婀娜一坐,整好衣袖斜了脑袋:“今日先生给王妃宣讲书生与女鬼的旧事也乏得紧,怎不知我家王爷厉害?”她转过身似是赌气孩儿一般嘟嘴:“叫你说说都累,况且我,能躲且躲了。”月上无话,静静与她对视。
陶氏终于别开脸长叹一声:“是你啊。。。”
“是我。”月上答。“如何能不是我。”
又一叹,“走吧,我不想杀你。”陶氏的声音都透着杀气。
“走?”月上嗤笑一声,“又如何能不杀我。”
陶氏抬头,眼里一片冰凉:“既然活着,为何不好好活着,闹出这动静。”她走到月上面前,仔仔细细地看遍,“你,不似从前了。。。”话里透着凉意,“挨过一遭,难道——不够?”
“小——”
“叫我月上。”
“月——唉!”陶氏幽幽的愁绪,“我只是想见你——仅此而已。”
月上冷哼一声,“见我?为见我而来杀我?”,她鄙夷地扫过陶氏的全身,“怕是为你那点嗜好来吧,瞧这皮囊果真是好的,饶,你很美,用陶瑞怡的脸,却比她美,可谓炉火纯青。”她一笑:“可顶着这如花容颜,你也杀不了我,如此不如早早退去做你那黄粱美梦!”
“梦——?”饶咬着牙,心头大恨:“为何你们都说我在做梦,为何你们都要这样看我?梦,什么是梦,什么是真,我得到了,我实现了,为何不承认?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饶的声音突然诡异的尖利,陶氏那张脸也跟着扭曲丑陋起来,她的身体突然拔高,纤纤双手愤怒地盘剥着那金丝银线的衣裳,流光飞舞,金银落地,满屋散乱的珠光慌张了人眼。
月上扭过头,一挥手,屋外的黑色藤蔓无声地将屋子包裹隔绝。
“你看啊,”双手捧在胸前,衣服挂在腰间堆积如灯笼:“我有多美啊。”
她陶醉得托起长发,低头看着,“是我自己的。这张脸是假的,可皮肤是我自己的,你看呢,你摸摸。”她走过去抓住月上的手,将那冰凉的手按在自己的肌肤上游移:“是我的,是我自己的。”月上只觉得触手一片的滑腻柔软,在冷冷的空气中还有些小颗粒突起,她的手突然死死定住再不能移动。
饶死命地拉动那手,终于无法留住,她爆睁了眼,看到的是月上寒冷而无任何表情的脸,以及毫无动静的僵硬身体。在她身上的手慢慢的收回,她用力地想要按住,可在月上冷酷的目光里,那手一点点脱离了她的禁锢,收了回去。饶双手空握在胸前,她失落却怒吼:“你们都这样轻贱地看我,连你也是!”
“不,”月上冷冷一笑:“我根本不看你。”月上伸出手,在饶的胸前一推,饶的身体跌了出去,她灵巧的在空中腾跳一下,光着上身,腰间散开的衣裙如花一般开放,又缓缓落地。一个屈身抬头,脸上的愤怒隐没,取代的是不可思议的妖媚表情。
“呵呵,哈哈。。。”饶笑着,“我忘了,这皮囊比你美呢,莫非,小烯入了人世也学多了妒意?”她自顾自歪着头言语:“还是这样的小烯好呢,能妒忌我的美色,就如寻常女子般。”她喃喃自语久时,突然一笑:“我不想杀你了。”
月上深深地皱眉,“休以为杀了陶氏,偷去她的脸孔,自己就真是美人了,不过一具臭皮囊,我倒想见识见识你如何杀我!”
“你生气了,呵呵”饶抿嘴一笑,整个屋子都在摇晃般,碗盏桌椅都移了位。“生气真好呢,小烯。”她缓缓地穿上衣裳,旁若无人的对镜梳妆,“上面有令不杀也可,反正,”她戴好了明月铛,“只是个不合格的,”她转身看着月上嬉笑着一字一句:“活再长也掀不起大浪。”
“别找借口。规矩是我们不得亲自动手相残,只假借他人手行事,你,只——管——来。”月上也笑,却笑得张狂:“规矩也是对手必为相当,用你对我这不合格的,你且不得多好。他们,也只把你用作这次第了,哈哈。饶啊,你一直都不合格,从我在如此,我离去再回来也是如此。你需记得,连我,也不多看你一眼!”
饶美目生刀,片刻她笑得得意:“小烯啊!我不生气,绝不!我也知你也喜看人生气的。我知你从来不得开心,如今,我只让你生气便好,我要看你脸上恼恨的疯狂,从今儿起,我会让你一切皆不如愿,我要让你重复那地狱里的痛苦,一日不得解。让痛苦在你身体里发芽生长,冲破你的肌肤,破碎你的血肉,将你吞咬殆尽。让你活着,活着,哈哈哈!我要你活着,就如从前一般活着。。。哈哈哈哈。。。”
月上的眼已经发红,她眼里全是血色的烟雾,耳中飘荡的全是漫山扭曲凄厉的哀嚎,她的肌肤犹如有万把刀尖残忍的游移,可却还听见了那微微的一声嬉笑。她在发抖,全身都在抖,极度的恨意在她胸中汹涌着,她闭上眼,刻意地冷静,一下红色褪去。再睁眼,眼中是一片清明的冷淡,饶一怔,却听见月上轻轻叩打着桌子的声音,一下一下极有节奏,组成了一个个迷幻的漩涡将整个屋子包裹充溢,连拦在屋外的黑色藤蔓也跟着节奏一下下扭动跳跃,活泼的沙沙声一片。
月上的神情越来越愉快,不知不觉饶的心神也激荡着,跟着那节奏和拍地跳动,一会是愉快,一会是沉静,一会是忧愁的哀叹,一会是悲愤的叫嚣。饶眼里的月上越来越模糊,那音符像一张网将她牢牢地网住,一瞬间她头脑一片空白。
但,只是一瞬,饶已经强行跳出了那迷音。她强压了惊怒:“哼!这般对我何用?休小看我。”
月上手上拈着一片黑漆漆的叶子,嫣然一笑:“我也不想杀你,何必怕。饶,打赌吧,若你让我不痛快一次,我便输你一个愿如何?”
“哼,你究竟也未真正承继巫祈之力,只怕你输不过来。”
“将这残躯截断了输你却还做得。”月上面无惧色,“呵,你输,当如何?”
“我,我如何能输!”饶怒目相视。
“哈哈哈,知你爱惜那皮肉。我也不要那臭皮囊,你输——”月上逼近了饶,直直盯着她一字一句:“便输我一日的差遣。”
月上看着饶端庄地拖曳着长裙缓缓走上长廊,一步,三步,她微笑着转过身,一步,三步,突然两人同时转身拍出一掌,一瞬间,在两人之间半空上结出一个淡色的光印,然后如星光一般点点分裂进两人的手掌中。
“誓约之结!”饶的声音。
“半年之期!”月上的声音。
“背约者死!”“背约立死!”两人同时道,相视一刻,转身各自离去。
那一瞬。。。她,做了什么?饶心神不宁。
只有一瞬。。。已经足够。。。月上轻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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