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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厌酒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抬起。

“若不是你特意封锁城门,酒酒不会逃不脱追兵,她只要出了城门,一个时辰后她便能等到我。”

“你自以为我不知道当日你讨好王家锁城?”

“赵玔,我要你办的第二件事,便是让你去阴曹地府,给酒酒谢罪,明白了么?”

“你……王家……”赵玔终于明了,但他没来得及提醒任何人,便眼珠突出,彻底没了气。

死人的脸上一片受冻紫色,厌酒静静看着他栽下去,转看满手是血的碧孚,指示道:“洗干净了,把物资点清,白银运走带回明镜台,金库留给林粹之后运回京中。有关林粹功绩之事,务必要宣扬一番。至于赵玔,便说他畏罪自杀就是。”

碧孚忠心,点了点头,她见厌酒往外走,蓦地一怔:“主子去哪儿?”

“我去车上,你收拾好了出来寻我。”厌酒道,“你一会儿记得拿上笔墨纸砚。入京以前,先给陛下去信。”

碧孚颔首。厌酒径直走出去,天上开始飘细雨,她站在门前,放眼望出去山水风景,人烟稀少,正是个起造别院的好地方。

眼下的囷州正在经历大荒,像现在这样的环境,在囷州已属难见。外头土地荒芜,人食树叶树皮,草亦被连根拔起,人食野畜,人食草木,最后没有吃的,开始食人。

自然也有缘由,一年前大皇子靖臣及其三位皇子造反,逼宫不成后带兵逃至囷州锁城。

朝中一让再让,靖臣等人却将百姓置于一旁,要挟朝中,对峙四月后,城中粮食消耗殆尽,土地荒废,百姓齐力打开城门后,囷州开始恢复生息,结果偏不妨灾祸接二连三,大风、大蝗、大雪,将囷州逼到了如今的境地。

如今又开始下雨,不知后头雪融,囷州是否撑得过去。

厌酒往手里呵了口气——她自然不会这么想,但换了秦酒,她一定会趴在窗边,问她,“阿厌,这可怎么办?”

早春还是很冷的,站在外头暖不起来,她拐了个弯,往另一头停着的车架边行去。

车架并不停在别院,而是在别院下方的大路上,她行下去,却见车边除了车夫还多了几个人,叽叽喳喳地。

车夫见她回来,忙上前:“姑娘,他们说有一架运粮的车坏了,看我们车多,想借一架。”

边上的男人们仿佛知道她是主事的了,一下上前,厌酒抬袖挡脸,代扇便面,和当街举扇遮住自己的意思一样,都是“现下不大想理会人”。

男人们刚扫了她相貌一眼,正愣着,厌酒就上了车。

他们想起正事,一下拥上去,就听车里的厌酒朝车夫道:“解一架马车给他们吧。”

那车里装的都是厌酒从别的州府带来囷州的东西,车夫听了,问道:“那东西?”

“和别的车里的放在一块。”赵玔贪污的赃银碧孚会办好,跟着她的四架车里装的都是她自个儿箱子,没有人坐着,冷冷清清的。此下她心里烦,也不大想被人搅扰,索性直接给了。

车夫点了点头,“那就给最后一架。”

厌酒没吭声,他下车去和车夫搬东西,见车空了,男人中的一个凑到车前,看着那遮蔽车内风光的竹帘,拿出一个荷包,道:“多谢姑娘,这车钱我留在这儿了。”

厌酒翻着账册,道:“拿走。”

男人钱都没放下,听到这话,道:“是我们唐突,应当的。”

“你识趣才是应当的。”厌酒道,“车已经给你们了,走吧。”

男人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荷包拿在手里滚了滚,他低头道:“那多谢姑娘,在下姓顾名聿,是神都人,姑娘若到神都……”

“顾公子。”厌酒失去了耐性,但声音生来如此,连说不好听的话,也是清风拂面,“我从未觉得一架马车便欠了多少情,更不在乎你姓甚名谁。你若觉得搅扰了我的清闲,不若聘了那架车的车夫继续为你们赶路。他拖家带口,照顾着兄弟留下的两个孩子,因你们要车一朝没了钱银,他才该被你觉得对不住。”

顾聿一愣,厌酒唤道:“陈二郎,去山上等碧孚吧。”

车夫哎了一声,对顾聿几位一弓腰,驾车往别院。

人影渐渐看不到了,厌酒睁眼,拿出前先神都送来的信,准备找王家曾经送来的一封,便被敲了敲车壁。

车夫也一愣:“你不是刚刚的公子么?”

厌酒眉头一低,便听到和顾聿不同的声音。和煦暖阳似的清明里的隐着铜鼓的低沉,仿佛林雨中箜篌低唱。

“姑娘落了东西。”

她一愣,一只纨扇从木帘缝里伸了进来。

紫竹的框,圆圆的扇面蒙了层灰,上头提的字也早就模糊了。

大约是车夫搬运箱子时掉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许多扇子里她曾做过的一把。

厌酒接过来,缓缓道:“谢过公子。”

“除了这个,还有样东西。”

厌酒一抬眼,木帘透了光,她才伸手,什么东西就当啷一声落在了车里。

依着光,是个“户”字头的字。

厌酒见惯了这样强横地和她热络,有些不满,拾起那东西一掀帘,男子骑在马上,正在拿荷包想要递过来,瞧见面目,她和他都是一愣。

男子不是刚才围在她车前的那一群,也只听说她是个疏冷傲慢的美娇娘,倒没想到她竟比他在京中见过女子都美貌。

看厌酒盯着他不动,他有些堂皇,恰好底下的同伴在招呼,他把荷包塞给厌酒,道:“在下不想冒犯姑娘。只看姑娘车架多,以为是经商的娘子,猜测可能会过州府。如今世道不太平,拿着我的腰牌,姑娘能省下许多功夫应付官兵。”

说完,他抱拳:“谢过姑娘的车架。”

“等等,世子,我是……”

厌酒忙回神,口齿微张,她手伸出去,“秦厌”两个字没说完,男子已骑马下了山腰。

手扑了个空,她掀帘急急下车,那马和人都已没了影。她正准备去追,一只官家用的鸽子扑簌簌落下来,站在了车辕上。

她看了一眼鸽子腿上缠着的信,抿了抿唇,扶着车夫下来,正撞见碧孚行出门,见她这架势,忙拉住她。

“主子去哪儿?”

厌酒看都不看她,拂开裙面的褶皱,道:“是扈平休。”

碧孚一愣,看那鸽子带着的信筒用的是加急的红,忙把脱离手心的手臂一把拉了回来。

“主子不行。”见厌酒不悦皱眉,她把那信三五下扯下来,递过去,“陛下用了红色的信标,定是催您快些赶去神都。扈国公府就在神都,世子不会不回去的!主子,若被陛下知道您私下去见世子——”

若被广元帝知道他养着的刀私自与朝廷里的人有联络,她的性命保不住。

刹住的话里道理浅显得很,她没有必要,也不能为了追某个人,丢了自己的命。

这到底是她和酒酒两个人的命。

动作长顿,攥着的裙从手里滑下来,厌酒凝望着碧孚。久久,她一收眼。

“你晚些让人打听一下,世子为何亲自到囷州运粮。还有,”抽出碧孚手里的信一览,厌酒停了碧孚要请罪的动作,漠然道:“到了徐家镇记得换上脚程快的马,陛下如此着急,想来只能是为我劫亲一事,若不尽快上京解释,秦忠那个死老家伙,必又要寻我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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