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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锃亮,一副年轻和尚模样的罗元明唾沫横飞地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更在最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直接就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却尽管如此,云开也好,顾绯衣也罢,谁都不曾理他,便连青雨棠也连连摇头,眉眼凝重地望向两人。
一片狼藉的卷云台上,气氛格外压抑,狂躁怒啸的狂风席卷雾霭烟云,浩浩荡荡盘旋而上,却在中间留下一片晴天,星河璀璨,月辉皎洁,照映下来。顾绯衣一身血火荼荼,气势越发高涨,龙吟阵阵通彻九霄天外,可在她的面前,云开则是已经气力竭尽,手掌脚掌都是白骨挂着碎肉,端的凄惨,更再无任何声势气势可言。
却尽管如此,他也仍不退缩。
青雨棠暗叹一声,藏在衣袖当中的双手略微下压,体内气韵流走,气府当中也隐有大道之音。那周身青光缓慢流转,原本尚不清晰的灵纹也便跟着越发凝实起来,而灵光如丝如缕,交织出一片青天鸿蒙,灵纹穿梭其中,一朵造化青莲也便越发真切了许多,已经含苞待放,花开一十八瓣缓缓裂开,吞吐青气,荧光朦胧。
却值此间,青雨棠忽然眼神一动,原本即将释放而出的浩大威压也尽都收敛下来,周身异象裂开的花瓣亦是同样闭合。
“结成道侣拜把子这种屁话你也说得出来!”
卷云台下,那先前还在玄青殿上的花白胡子老道人一步一个台阶缓步走来,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之后便驻足,举着那只青玉葫芦仰头饮下一口售价最为低贱的劣酒,哈出一口酒气,冲着罗元明直翻白眼。
却后者也只拍了一下锃亮的光头嘿嘿直笑,对于老道人的到来并不意外,反而腰杆一挺就站了起来,满脸谄媚地凑上前去,在老道人身边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低声说着什么。
而在老道人身旁,姜夔亦步亦趋跟了上来,见到此间场景,便忍不住紧皱眉关,便转而望向一身气势仍旧如火如荼的顾绯衣时,也颇有些头疼。
“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一场误会罢了,何必闹到这种地步?当然,本院自来鼓励学员争强好胜,但却并不鼓励自相残杀。尤其是你,顾麟女,有些事,便无需本院来多说你也知道,更深刻明白,你既已经决定加入本院,那么与你一脉共存的,就绝对不止开阳圣地,更有此间千名学员。本院知道以你的身份未必能够看上他们,但毕竟同为此间学员,即便要争,要斗,要狠,也还不到时候。”
说着,姜夔无奈摇头,眼神扫过云开,并不停留,最终还是落在青雨棠的身上。
“你族九长老于东海之畔杀人喋血之事,其中缘由如何,由你来说。”
“是。”
青雨棠波澜不惊,将双手叠在腰侧,向下压了一压,典雅庄重,一如书中所写大家闺秀一般,是与顾绯衣全然不同。可答应归答应,她一双如诗如画的双眸却并未看向姜夔,而是望向顾绯衣,眸光深邃,不知深意如何。
“我族九长老杀人喋血之事,皆因其不慎身染异毒。”
就只一言,仅此便罢。
而那所谓的异毒究竟是种什么存在,青雨棠就未曾多说,也不必多说,而她族九长老如何会出现在东海之畔,又如何会身染异毒,亦是未曾多言。
却即便如此,姜夔脸色也当即一变,那花白胡子的老道人与年轻和尚模样的罗源也都不再窃窃私语,面露凝重之色,看向青雨棠,就连仍与云开对峙、不肯就此罢休的顾绯衣都猛地转头看来,凤眸圆睁,满是震惊。
“你确定是异毒?”
姜夔忍不住上前几步,满脸凝重。
“是在何处染的?”
“度朔山。”
青雨棠惜字如金,可她口中所言,却让云开忍不住眉脚一跳。
他与人争斗时,状如疯魔,不知疼痛一般,可如此却也并不代表云开真就没了理智。而恰恰相反的,他头脑中始终保持清明,更深切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做什么,甚至还在暗自推演顾绯衣施展而出的种种搏杀术,寻缺觅漏,否则也断然不能与之缠斗至今。
可心头火却是真火,尤其先前不由分说便以那柄十字重槊相迫,就更让云开恼火。而虽说之后大打出手一事,其中亦是有些过错在于云泽,可云开却根本不去理会那些,只将所有过错全部算在顾绯衣的头上,就越打越是火大,已经有些偏执成狂的意味,走了极端,便至如今,大抵是在云开看来,他与顾绯衣已是结下了深仇大恨,不死不休。
而直到青雨棠忽然提起度朔山,云开才终于将那阴冷目光从顾绯衣身上挪开。
却闻言之后,几人面上神情都是一松。
“如此,倒也难怪。”
姜夔轻轻点头,并未追问青莲妖族九长老为何要涉险深入度朔山那种生灵禁地,而是转身看向顾绯衣。
“青莲妖族九长老杀人喋血,事出无奈,已是事实,而其更是早已命丧在开阳圣主手中,便也算以命偿命,一报还一报,就此因果了结。但开阳圣主该是早在动手之时就已经有所察觉,可异毒之事毕竟关系甚大,其毒性恶劣,一来是如病疫一般,难以隔绝,二来是存于血肉,更中毒之人日日夜夜都将经受经络寸断、筋骨寸裂之苦,断绝人性,难以承受。三来,则是须得以大量人族血肉作为主药,才能缓慢解除。而开阳圣主未曾公开揭露,想来也是已经妥善处理,又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方才如此。而本院也选择相信青莲圣女所言,若顾麟女还有疑虑,亦可返回开阳圣地,询问开阳圣主,本院亦是相信开阳圣主不会作假。如此,顾麟女,你可还有话说?”
“无话可说。”
顾绯衣脸色几度变换,终究还是一咬银牙,将周身气势血火尽都收敛。而其肩上那条点睛纹龙,亦是在血火散去之时,重新囚锁加身,便连境界修为也在一瞬跌至十二桥境一重天。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凤眸阴郁,脸色难看,却仍是咬着一口银牙转过身来,向着青雨棠抱拳低头。
“抱歉。”
“奴家自是无妨,却你还得向云公子道歉才行。”
青雨棠素手拢过鬓间散发,面带笑意,施施然开口道了一声。
闻言,顾绯衣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还在冷眼旁观的云开,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当她眼神扫过那双只剩碎肉白骨的手掌脚掌时,就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转过身来,再向云开抱拳低头。
“是我不对,抱歉。”
见状,云开瞥一眼还在一旁的姜夔与老道人,就知道今日之事大抵只能不了了之,以顾绯衣的赔礼道歉作为了结。尽管云开心里仍是有火难消,可毕竟那两人修为境界深不可测,便只得就此作罢,脸色不变,颤抖着将白骨挂着碎肉的双手抬起,勉强学着顾绯衣的模样还了一礼,算是应下了这份歉意。
而如云开这般凄惨模样,便连姜夔也觉得心惊肉跳。
“云泽是吧?我已经看过你的资料了,报的是本院三等炼体班。”
此言一出,方才伸手从身上撕下那件破破烂烂的无袖衫的顾绯衣就当即一愣,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云泽,而罗元明与青雨棠亦是如此,就连那花白胡子的老道人都将举到了嘴边的青玉葫芦放下,眼神古怪地打量云开。
却有些事,姜夔接触更多,也便知道的更多,而诸如此般的,他确实已经见过不少,是许多俗世出身的学员家境寻常,可学费又太过高昂,空有天资非凡也只得委曲求全,转而求其次,选择那些学费价格还在承受范围之内的等级。
而如学员资料显示,云泽也确实出身俗世,可姜夔也深知其中断然还有隐秘,否则云泽也不会在短短一个暑假的时间,就从九品武夫一跃成为一品补天士。
但这些个人私事,姜夔是向来不问,更何况世人都知学院所修等级是越高越好,而同为炼体,哪怕只有一等之差,便各种资源就是天差地别。
有人装富,却从来没人装穷。
“如你这般天赋资质以及如今境界,练体三等实在有些屈才。再者,今日之事出在此间,也是本院监察不利,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关系。便作为赔偿,本院自行做主,将你所修等级破格提为最高等,只需完成三等练体级别的入学考试,即可加入第八班。至于学费,也一并免了。”
姜夔言罢,眼神看向顾绯衣与青雨棠,意味明显。
青雨棠自然不会多言,施施然一礼便罢,始终面带微笑,并无任何意见可言。而顾绯衣也只抱拳便罢,未曾多说。
见状,姜夔轻轻点头,面上也跟着露出笑意。
“如此甚好。但还有件事,这卷云台的损失,就由开阳圣地一力承担。顾麟女,你可愿意?”
“明天一早我就让人送钱来。”
顾绯衣未曾抵赖,说过一声之后便将那柄体黑刃红,沾染了不少血迹的十字重槊扛在肩头。而在转身离去之前,她又多瞥“云泽”一眼,眼神复杂,意味难明。
青雨棠亦是行礼告退。
“云小子。”
姜夔忽然叫了“云泽”一声,跟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玉瓶丢了过去,被云开接在怀里。
“里面是生肉续筋散,回去之后敷在伤口上,再稍加包扎,入学考试前不说完全恢复,但好歹也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姜院长大气!”
云开眉头一挑,咧嘴一笑,毫不客气便收进怀里,跟着就连招呼也不打,兀自从他身边经过,下了卷云台。
如此行径,虽说姜夔心理有些不悦,却也未曾在意,只当“云泽”是如顾绯衣般,天赋超群,实力非凡,就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强硬刚直。而如此般,姜夔也在姜北父亲的身上见过太多次,早就习以为常,便一笑置之。
“罗元明。”
姜夔忽然开口,叫住了正趁着老道人喝酒就转身偷偷溜走的罗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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