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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易难苦笑摇摇头,“斐斐可不愿进我的梦境里。”
“正是这种‘不愿’,才证明了你俩关系非同一般。这几天下来,三公子没有搭理任何人,唯独易兄出现,他的情绪才有了变化。”
“可他的变化就是······”
他的变化就是嗤之以鼻地对自己吐口水啊!
“等一下。”一旁的南宫羽说道,“陆大人,我记得您事前说过,这些除咒术只能对被下了咒的或是有强烈执念的人使用。可夫君他没有被下咒,更没有强烈的执念啊。”
“南宫大人,您觉得,真的没有吗?”陆载转向易难,意味深长道,“易兄,您觉得自己有强烈的执念吗?”
“我······”易难沉吟一下,“陆兄以为呢?”
陆载捋了捋眉毛,后退一步,抱拳行了一礼,一字一词道,“请恕陆某直言,你我交往不久,可我已经从易兄口中听过许多遍说自己巫力孱弱。这并不是易兄自谦之词,而是自卑之态。妄自菲薄,本不算什么执念;但不经意或刻意以自卑为借口或挡箭牌,便是执念之象了。”
“陆大人,你这话说的真是······”
南宫羽正要责难,易斐斐却摆了摆手,阻止了她。
“陆兄,说得在理。”易难叹道,“可我并没有妄自菲薄,只是说实话。”
“世间我执皆可成咒。是否是执念,用‘梦客’一试便知。而且,这都是为了三公子。”
“好。”易难点了点头,“就让我唤醒斐斐的执念吧。”
“且慢。”陆载说道,“咒唤,是有风险的,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一听此话,易难和南宫羽皆是惊讶。
陆载继续说道,“咒唤两个人意识相连,且羁绊强烈,很容易互相受到影响。其中一人还是咒禊的宿主,极有可能会将咒禊会传染给另一人。意志不坚者,还有可能因此长眠不醒。”
“咒禊,还会传染?!”
“嗯,如同瘟疫。”
西乞孤鸰与西乞家一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只是陆载不便明说。
“既然如此,那不能使用咒唤!”南宫羽一下子激动得拉住了易难的手臂。
“但羽儿,只有这个方法救斐斐!你都看到他那样子了!”
“那我来吧!我来当咒唤的人,如何?”
“请恕陆某直言,三公子见到夫人后并没有情绪上的反应。夫人并不适合。”
“陆载你!”
“羽儿!”易难劝道,“这事关斐斐的一生,我作为兄长······”
“那你也事关我的一生!你就不能替我想想吗?还有小狐儿小狸儿呢?!”
说罢,南宫羽忿忿离开了。
“羽儿······唉,陆兄见笑了。”
“不,夫人说得对。性命攸关,易兄慎重取舍。”
“但事关斐斐。这是我欠斐斐的。”
陆载看着易难黯然神伤,心下想到了什么。
“易兄,事不宜迟,我马上让人将三公子带到方相寺的巫庭,并请凤少宫主、朔风大人和衡机大人立阵法增益相助。请容陆某先告退准备。”
“好。易某安抚好内子后,便会马上过来。”
其后,易难如约而至。但并不仅仅是他一人。他牵着南宫羽的手飘然而至,两人手腕上的羊脂白玉腕钏格外显眼。
凤夷君、南宫羽、朔风、衡机四人共同建阵加持,陆载、易难、易斐斐三人两两相对,盘坐于阵法中央的蒲席上。阵法外,窭子老和西乞蝉也紧张地观看着。
易斐斐一直看着易难,但易难对他微笑时,他又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口水。
兄弟一场,难得缘分。那般冷漠,为何冷漠。易难心里一阵酸楚。
“来吧,斐弟,让我来唤醒你的执念吧。”
易难默默地闭上眼睛,感觉到陆载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瞬息之间,坠入梦中。
……
小小年纪,他便体味到近物远逝的滋味。
易家不但是巫族世家,更是江夏一带的江卿门第。他生为易家本家嫡长子,自然呱呱落地便是处高墙大院,面青瓦红砖。人人都说,这才是真真衔金汤匙出生的,何止不愁吃喝温饱,简直是一辈子锦衣玉食。
谁说不是呢。从小到大,那实质的,如珠玉财宝,他满身披挂;那虚妄的,如名声前途,更是已经铺满了他的一生,没有半丝儿的空间,让他奔跑。
如果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让他成长,他也是乐意的。他品性温驯,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他听话,上进,也努力,更听从父辈们的谆谆教诲,自觉地想去成为易家的少主,担负起承继家业的责任。在母亲眼里,他是上天恩赐的贵子;在父亲眼里,他是家业辉煌的延续;在宗亲眼里,他是本家强势的明证。甚至他的婚姻大事,也是早早地定了下来——方相寺寺主亲自保的媒,南宫家的三女。
只要一切顺顺妥妥,他便不仅仅是易家世子,还是南宫家的贵婿。
只可惜,凡事总有个但是,造化习惯了弄人。他少时的经历,充满了令人哭笑不得的讽刺,永永远远都是近物远逝。就好像有人在他面前放下一件玩意,说要送给他的;他正要伸手去拿,那人便马上拿走,笑嘻嘻地对他说开玩笑的。
如他亲近的奶娘,父亲认为她有所图,便赶她离开了易府;
如他江边的玩伴,父亲忌讳其是下民,禁止他和他们交往;
如他读书的先生,父亲不满其学迂腐,解雇了一任又一任。
还有那灿烂的日光,巫医认为日照对其身体有害,他只能深居不出。
还有那清朗的江滩,巫医认为江风对其巫力有损,他便不能去游玩。
诗词歌赋令人萎靡,他便不能看;冰酪糖棍不利身体,他便不能吃。
这便是近物远逝。它最是令人失落与愤懑,予人何其难受的滋味。
但母亲告诉他,不能随心所欲,便是他成为易家少主的代价。若要自由,她又何必嫁入豪门,母凭子贵。
越渐长大,他越发觉得母亲在理。的确,若毋需自律,这易家少主岂非人人能当?如此一想,他便也觉释然。近物皆易得,失去了未必可惜。而那遥远的巫家荣光,更值得他去追逐。
然而人生并没有那么简单明朗。若自律和坚忍也是一种付出,那命运会让这种付出变得可笑和微不足道,天道从来不酬勤。他失去了一样东西,便等于失去了一切。
他失去了巫力。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巫力。
他出生之时,巫医便说其“资如凡人”,但又马上改口,说这小小婴儿,尚不能定断什么。百日之后,父亲亲自为他卜筮,龟甲上显一‘盈’字,又有相师说可取叠字名,以贱名克贱相而求富贵,于是取了“盈盈”一名,希望他巫力盈满。随后又举家前往天命山,集家族众巫之力,在正名石前为他祈福作法了三天三夜,以开通巫穴,辨正巫名。
可令人诧异的是,三天之后,他巫穴依旧闭塞,且正名石也没有现出一个字。大家不禁疑惑,为何上天默然?这大巫之家可绝不会生出一个凡子来!
若真是凡子,这易家岂非颜面扫地?
父亲自然不服不甘,继续催令众巫施法,并斥巨资壮大祈福之势。终于,九天九夜后的清晨,朝露初绽,他便嚎啕大哭起来。那巫医一把脉,便满脸喜色,说恭贺易家,少主巫穴已开,煌煌大巫由此起。而正名石也现了字,独一个单字,“难”。
父亲甚为不悦,认为这“难”字不吉。然他素来遵天意行事,便赶紧拿出龟甲灼卜一番。一卜,那龟甲反显吉象,然卜辞颇令人费解
“天降大任,或易或难,或正或邪,或生或死,于斯人也。”
父亲正疑惑间,那些做门客的卜师们赶紧进言
“略去中间一段,首尾即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此乃圣贤之言,可谓大器之兆!”
“正是。这‘难’字又同‘傩’,即上古巫祭之礼。易为姓,难为名;‘难’又表古巫,‘易’则当世巫姓。这‘易’‘难’结合,是指世子将建一番震古烁今的功业啊!”
父亲听后,颇感有理;然疑惑又起,“可为何此子巫穴,需九日之后才开?巫穴既开,又为何全身巫脉阻塞不通,巫力稀少?”
卜师们又争先恐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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