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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泉行宫建于弥雾山半腰,依山势交错起伏,玉殿成群,瑰丽奇险。
摄政王同皇帝一道阅过礼,便由宫人引着随行的众大臣及家眷,各自回安顿好的宫室里去。
她的夫君冷血铁腕杀名在外,鲜有上前寒暄的大臣,拉帮结党者更不敢恭维到她头上。
谢青绾一路巴巴黏着他,暗戳戳消极怠工只图清静,因着心情曼妙,小碎步里都带了点雀跃。
未出正殿,身后忽有稚嫩的声音唤道:“皇叔留步。”
顾宴容仿佛早有所料地停下脚步,回身颔首道:“陛下有何吩咐。”
谢青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款款施礼:“陛下万安。”
垂首间,忽见小皇帝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朝她虚虚一扶:“免礼。”
他左眼覆着金饰,抿唇时透出内敛与拘谨:“朕岂敢受皇婶的礼,往后便同皇叔一样免了这些缛节。”
君臣大礼,岂可逾越。
谢青绾眉尖轻微蹙了蹙,侧眸征询过摄政王的首肯,才接下这份恩赦:“谢陛下体恤。”
一路来舟车劳顿,她早有些困乏,见皇帝同顾宴容似乎还有要事相商,正欲福身请辞。
小皇帝已试探着开口道:“皇叔,九竹寨兴修水利一事,还未问过皇叔的意思”
谢青绾一时失了先机,只好贴在顾宴容身侧,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
摄政王乃当朝极擅权谋心计之人物,必能通晓她这点小小的心愿。
快放她回去休整罢。
顾宴容有一瞬的停顿,忽然不动声色捉住她作乱的手,拢进自己掌心。
二人本就贴得极近,谢青绾被他温热的指腹摩挲过腕骨,散漫把玩着掌心的一点软肉。
她暗自挣了挣,顾宴容却恍若无觉一般。
“稻秧移栽的时节将至,陛下还未作出定夺么?”
小皇帝抿紧了唇。
摄政王压低眉眼扫视过来,不疾不徐问道:“定都江南百余年,历朝所留水利良策指不胜屈,陛下读过多少?”
他语气不重,负手而立时格外冷隽,带着点慢条斯理的指点意味。
小皇帝却缓缓埋下头,神色掩盖于那半张金面之下,隐晦看不分明:“朕……还未来得及读过。”
顾宴容袖底仍拢着她微凉的柔荑,指尖莹润柔软,令他爱不释手。
面上却平淡无波:“天启三年《明澄府蓄库论》,永镇元年《古漳堰引渠论》,永镇三年《平江漕运论》,皆在随行奏疏之内,望陛下熟读成诵,臣明日来问。”
他每吐一个字,小皇帝面色便沉滞一分,最后彻底灰暗下去。
偏偏这位摄政王浑然不觉如此课业量是何等骇人。
他揽住身边不知因何缘故格外黏人一些的谢青绾,似乎尚有一点为人臣子的自觉:“恭送陛下。”
谢青绾倚在他怀里目送小皇帝丢了魂一样缓缓离去,隐隐有些同情。
她十岁时不过将将认全了字,至多能记得几句耳熟能详的名篇。
至于甚么《明澄府蓄库论》之云,是看一眼便要减寿的程度。
温热的手掌忽然探至颈侧。
谢青绾下意识仰躲,被他按住腰肢,探了颈间的体温:“冷?”
她生就肌肤薄些,颈侧的软肉尤其敏感,近乎是在他掌心擦过的瞬间便腾起酥麻的异样,顺着耳根蔓延开来。
谢青绾耳尖烧起红:“不冷。”
掌下的纤腰霎时绷紧,顾宴容神色一动,稀松平常地挪开手。
暗自记下了那片肌肤的位置。
行宫提早半月便已收拾妥当,上巳节祭典随行的尽皆天潢贵胄,权势熏天不可轻怠。
皇帝在正殿阅礼时,宫人便已交接过各家的随侍和行装。
宫人战战兢兢引摄政王夫妇至银渺阁,极尽恭敬道:“王爷,王妃娘娘,便是此处了。”
汤泉行宫因在半山,本就格外湿冷些,银渺阁更是地如其名,银辉清冷,渺居高处。
二月末的天活像是没开春一样。
摄政王已位极一时,烜赫之至,阖宫上下谁有胆量将他的住所安排在如此幽僻清冷之地。
正出神间,顾宴容已举步入了阁门,玄黑色长袍衬得他愈加身形颀长,冷隽如竹。
上巳节之盛大与他的身世有莫大的关联,他却似乎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只立在门内,侧过首来耐心望向她。
谢青绾微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外堂是议事待客之所,越过正中的东海灵游水晶屏风,内堂里热腾腾烧着壁炉,芸杏正为她烘着惯用的银绒毯。
阁中右侧耳室被开掘为一座奢靡的汤泉池,正缕缕散着雾气。
谢青绾眼瞳亮了亮,娇矜仰起头,任由上前服侍的素蕊解开她颈间系带,褪下沾了山岚雨雾的披风。
内堂融融的壁火烘干了一身潮意,她眉眼间雾气仿佛化成水光,盈盈在眸底曳动,带着烂漫笑意。
干净而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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