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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安静了下来,容修让自己的思绪缓缓沉淀。
脑海里不由想起他们的家,他们的马场,也是这样广阔的天地,他们可以尽情奔跑,不用在乎镜头,就像瓢虫,尽情飞舞,追逐,欢爱……
嘴角不由勾起浅浅弧度,指尖轻拨琴弦,就这样对着话筒唱起
“elseivotafoaqui
(七星瓢虫,你一路飞来)
“tihaportataforseilventoofortuna”
(是风么,还是运气,将你带来)
“你是来见证我的爱情么?
“如今我感觉自己像瓢虫,
“坚硬的壳子让我很坚强……”
真诚淳朴的歌词,犹如一首写给挚爱的情诗。
顾劲臣就那样愣愣坐在原位,望着舞台上的身影,容修也望着他。
那晚在浴室里,他选了这首歌,揪心的旋律让他落了泪。
容修的轻烟嗓太适合这首歌了。
他一开嗓,就吸引了全场欧洲听众的注意,所有人都被那自带混响的轻磁嗓音,紧紧抓住了耳朵。
也紧紧抓住了心尖,容修将这首歌曲处理成了自弹自唱,安静的伤感旋律让人窒息。
容修望着坐在对面的顾劲臣,对着话筒轻声地唱
“不知他是否像我一样想过,
“我在他身上,风包围我们,
“在恐惧和激情之间,
“我们曾经肌肤相亲,
“在那一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月光之中的容修,低头垂眸,视线落在琴颈上,微微地牵动唇角。
就是如此简单的弹唱,简单到了极致,没有任何花哨的修饰,却让人无比心痛。
没有任何华丽的灯光,可是顾劲臣挪不开视线,目不转睛地望着月色之下的身影,仿佛聚光灯之外的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忽然,旁边的交响乐团轻轻响起旋律。
这就是高端乐团的专业性,没有过任何的沟通和彩排,乐手老师们自然而然地合上了容修的弦音。
盛大的音乐突然奏起,让人的胳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所有的音符都被放大到了极致,交响乐团衬托着那一把好嗓音,却丝毫没有将穿透力极强的声音掩住。
容修坐在高脚椅上,望着舞台下方,对着话筒深情唱歌。
莫名地,顾劲臣的眼前模糊了。
整个花园广场都陷入到伤感歌声的气氛之中。
容修唇贴近话筒,一层一层地递进,唱出那句——
“iosudii,iosudii。
“nnana……
撕心裂肺的伤感歌声,顾劲臣清晰地看到了,容修唇角在微笑。
他看到容修正在注视着他。
他也听到了,容修唱的是——
——iosudii
i,意大利语中,是男士的“他”,而不是原词的lei。
容修唱的是“他”。
这是一封情书,唱给他的挚爱,容修唇凑近话筒,仿佛将这份情爱寄托给一只瓢虫,让风带着它,去说给他听。
告诉他,我想他。
安德烈抬手遮住了眼睛,连呼吸都已经忘记了,好像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孤单一人。
已经没有人再听得到他唱歌。
即使每一年,这里都有很多很多的人,但他仍然觉得,已经没有人再能听得到他的歌声。
每一年,他都在这一天不停地唱歌,不知疲惫地唱,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而唱……
他已经八十六岁了。
记得,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决定离开那人的时候,对方没有挽留。
那人从不挽留。
他出身意大利著名贵族家族,在无数镜头的通缉之下,在所有媒体的深扒和压力下,他选择离开了那个人。
他没有辜负家人的期待,没有抹黑贵族的血统,他终于获得了全球无数奖项,成为了意大利最红的明星。
而那人的摇滚乐队,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得到了全球巡演的机会。
他们有了各自的轨迹,一直没有见过面。他们经常一起出现在各大娱乐杂志报纸上,但他们从没有同框过,一个在高雅的古典音乐版块,一个在八卦丑闻横行的摇滚版块。
安德烈每次看报纸,都会急切地去看背面的新闻,有时候会盯着某个豆腐块的娱乐新闻很久。
就这样一年一年过去。
安德烈曾悄悄地去过演唱会,看到那人在舞台上疯一样地摇滚,后来他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那是对方最后的燃烧。
没过多久,媒体报道了那人吸了毒,然后就是对方死亡的消息。
从摩天大厦纵身跃下,连一个完整的身体都没有留给他。
只留下了一句话的情书。
——你这个混账。
《混账》。
那是他们曾经一起写的歌。
自此,他形单影只,一生未婚。五十年过去了,越来越多的人,从全世界到这里来听他唱歌。
但是,不管现场多少人,他都觉得,不会再有人听他唱歌了。
没有人听得懂他的歌声。
安德烈闭起双眼,聆听着舞台上的年轻人唱歌,仿佛听到了多年前的声音。
月光里,容修仰起头,望着星空,也微微闭起了双眼。
撕心裂肺的那一句,反反复复——
“我们曾经肌肤相亲,在那一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音乐声中,容修对着话筒说“这首歌,送给安德烈老师,还有他的好朋友——这才是完整的回忆录。”
安德烈以双手掩面,滚烫的泪水滚滚而下。
泪水模糊了视线,汹涌的情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是的,他离开的那天,那人没有挽留,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
猛然间想起,那人仿佛也曾那样对他说过,他说,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但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家人的施压,社会的舆论,他还是离开了。
离开伦敦之后,对方的生活明明没有太大的变化,照常登台玩摇滚,而他则是回意大利继续进修……
为什么……
安德烈陷入了冗长的回忆。
顾劲臣扭过头,原本是想回避记者的镜头,避开了媒体的那一桌,而后他就愣住了。
顾劲臣怔怔地望着安德烈。
忽然想起,大师刚才对他说的那句你让我想起年轻时的我。
这大概就是“红酒”话题的意有所指吧。
安德烈失去了他最爱的那瓶红酒。
所有人都觉得,那瓶酒与安德烈的身份不符,它不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不该被他入心入肺地爱着。
所以,在他离开之后,它把自己摔碎了。
满地的红。
这晚的音乐会,一首《el》成为了安德烈的第七首歌。
一曲表演完毕之后,容修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他没有再唱第二首歌。
全然沉浸在音乐中,他没有办法唱第二首。
所有的遗憾,所有的执着,最终化作他嘴角扯出的一丝笑容。
掌声雷动,有人喊出了那一句“bravo!”
离开舞台,容修回到顾劲臣的身边,两人一坐一站,挺拔身姿挡着所有镜头和媒体的视线,他们对视了好一会。
顾劲臣知道,这首歌,也是容修为他而唱。
——在那一刻,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容修对安德烈微微颔首“老师,我们得离开了。”
安德烈红着眼睛,状态很差,哑着嗓子说,“我会让助理联系你的经纪人。”
谁也没想到,安德烈竟然也站起了身,带着两人一起离开了音乐会花园。
安德烈带着容修和顾劲臣,一路上打招呼的人持续不断。
老人家邀请两人去别墅坐了一会,女佣送上了晚茶和咖啡。
安德烈再次问起了那个问题。
他问容修,是否有转行到电影幕后的打算。
容修深思了一会,较为正式地反问“老师,您现在是作为意大利音乐泰斗,在询问威尼斯银狮奖获得者?还是作为一位老师在询问学生?”
顾劲臣“……”
想起拍摄《治愈日》,容修问熊大海的那句,你想要官方的回答,还是要推心置腹的?
安德烈笑着打量他,“真心的。”
容修不假思索“我喜欢摇滚,喜欢我的乐队,也更喜欢创作摇滚。”
这个回答似乎并不出乎安德烈预料。
他安静地注视了容修一会,缓缓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即使有一天……”
安德烈顿了顿,转头望了一眼顾劲臣,似乎犹豫了下,然后直截了当地问“即使有一天,gu希望你能转型到影视音乐领域来,你也不会放弃么?”
影视音乐确实比流行和摇滚更高端,接触的国际人脉圈子也更广。
不等容修回应,顾劲臣就笑“可是,我为什么那样要求?我不会要求我的红酒变成我希望的口味,因为它是那个味道所以我才喜欢它。”
安德烈愣了两秒,无奈地垂眸笑了。
过了好一会,安德烈目光望着容修,又仿佛透过了容修望着遥远的别处,他轻声问“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摇滚呢?”
容修歪头想了片刻,似乎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试图更准确地寻找合适的词汇
“我是在接触了很多类型的音乐之后,才喜欢上了摇滚,喜欢那种自由的现场感——我喜欢摇滚乐简单的和弦变化,那种简单、自由、带劲的感觉,歌剧里没有,古典里没有,爵士里没有,歌舞小调里也没有。”
容修停下表达,垂着眸子再次思考了一会。
然后,他点了点头,似乎在确定自己的感觉,笃定地道
“没错,再没有什么音乐比摇滚乐的基本和弦变化更能打动我的了,我的意思是说,比如从e和弦到a和弦,就这么简单,纯粹,每次在摇滚现场和伙伴们一起合奏时,每当我们弹奏一个精彩的和弦变化、一个漂亮的即兴配合时,我都会从中获得极大的快乐。”
说到这,容修抬起眼,露出了笑容“总而言之,就是自由。”
客厅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安德烈才从沉思中醒过神。
安德烈“原来是因为……自由吗?”
容修“是啊,自由,我能随时随地拿起吉他,坐在花园的草坪上,弹吉他,唱歌给我的爱人听,而不用先和贵族们一起去考虑一下穿什么颜色的袜子更得体。”
安德烈“……”
得到答案了吧。
他们曾一起追求,是他辜负了。
一杯咖啡的时光,安德烈大师没有再问容修“是否要转型电影幕后”的问题,尽管他已经决定分享给这两个年轻人足够的国际资源。这并不碍事。
将来一定会有机会吧,只要他能活得更久一点。
和顾劲臣聊完了红酒的话题,安德烈又对容修炫耀了他的黑胶藏品,他兴奋地表示,要带两人去他的音乐室转转,却被容修婉拒了。
容修“您该休息了,我还期待着您的九十岁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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