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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十四这番话喊得声色俱厉,顿时惊得孟丽君身后的庄丁侍女面色大变。()就连藏在树上的于飞听了也是暗暗心惊:神武大将军炮,就是百派英雄会上的那几尊铁疙瘩?那东西可厉害得紧,要通知帮主早做准备才是。
与众人的惊惶不同,孟丽君却仿佛全无知觉般,语调仍是淡淡的:“铁胆庄屹立江湖几十年,自有求存之道,等闲也没那么容易毁掉。尊驾若是再赖着不去,妾身可要逐客了。”
孟丽君的话音刚落,远处却响起一个尖细笑声:“了不起,百花公主果然不凡,早知道这铁奴才成不得事,幸好在下赶来看上一看。百花公主还是先慢下结论,听听在下的话再做决定,不知成不成啊?”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矮胖子正展开轻功,向着场中飞奔而来。于飞从枝叶间望去,看到这人时却微微一愣,来者竟与洞庭二叟之中的渔翁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渔翁虽然行事卑劣,却生得鹤发童颜,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这人却脸无正形,一身金光闪闪,无论穿着还是样貌都透着一股恶俗不堪的市侩气息,偏生又仿佛附庸风雅般提着一个酒壶,一个酒杯,倒仿佛万里云的贪杯样子。
铁十四一见这矮胖子,却顿时露出不悦之色:“酒色财气,你胆敢骂我们十八铁卫是奴才?”
矮胖子也不着闹,笑嘻嘻地高声唱道:“无酒毕竟不成席,无色世上人渐稀,无财谁人早早起,无气处处被人欺。十四兄稍安勿躁,正事要紧,先让做哥哥的劝劝公主,说不定能劝得公主回心转意呢?”
矮胖子酒色财气一边说着,一边从黑衣人铁十四身边一掠而过,向着孟丽君奔去。铁十四一见他过来,急忙展开轻功闪开,仿佛不愿靠近一般,口中斥骂道:“我呸,死胖子你跟谁称兄道弟。等主人的事办完了,我再同你算账。”但骂归骂,却也不再与酒色财气争吵,抱着双臂站到一旁,看着矮胖子酒色财气停在孟丽君面前不远之处。
见到此人比黑衣人更加古怪,孟丽君不禁微微皱眉,一双晶莹若雪的眼眸向着矮胖子脸上扫去。铁十四虽然站在旁边,不是孟丽君直视的对象,可也被这眼神扫得自惭形秽,不由得低下了头去。
可那矮胖子却仍是嬉皮笑脸地全无半点肃容,提着手中的酒杯酒壶,也不倒酒,就那么空着拿在手中,笑嘻嘻地向着孟丽君道:“百花公主的冰山雪女鉴果然了得,就连我们自诩是一群铁人的十四老弟也抵敌不住。不过呢,在兄弟面前就不必施展了,在下人称酒色财气,乃是酒常醉,色常随,财常聚,气常没的一届无赖。我这酒色财气功在别处一文不值,偏偏能够抵挡得住公主的冰山雪女鉴,百花公主就不要浪费力气了。”
孟丽君见这貌似市侩无赖的矮胖子竟然对自己无动于衷,还嬉笑着叫出了自己所修炼武功的名号,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惊。正在思量江湖上哪里有这么一号人物时,又听到他自报的“酒常醉,色常随,财常聚,气常没”十二字口诀,又看到这矮胖子一身金光灿灿的打扮,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冷冷说道:“若是百万钱庄的庄主——酒色财气金多金的酒色财气神功一文不值的话,只怕满京城之中也找不出一个值得一文的了。”
酒色财气金多金听到孟丽君识得自己,也不惊异,只是自嘲道:“百花公主过奖了,说起来小可着实不消,家父赐名金仕赟,原想我文武全才,高官得坐,钱财任花。可没想到,在下一身铜臭,把文武仕三字全都丢到了一旁,只有金多,所以只好改名金多金,见笑见笑。”
孟丽君本不认得酒色财气金多金,只是看他的言行打扮,猜测一番而已。此刻见他直承身份,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京城第一富豪,百万钱庄的庄主竟然是如此模样的一个市侩无赖形象,更没想到他竟然只身到此,而且还和黑衣人铁十四相识。想到这里,孟丽君心中一动,突然发问道:“金庄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不知所为何事?”
酒色财气金多金闻言哈哈一笑:“百花公主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小可与那个铁疙瘩共侍一主,他为什么来,小可便是为什么而来。前次我家主人遣使呈送礼物给公主,全是一片好意,想要与公主结交。哪知全无音讯,这才又派了这铁疙瘩和小可前来。再说,小可方才一来不是就已经说明了来意,希望能够劝得公主回心转意,考虑一下我家主人的提议。”
孟丽君听了金多金的解释,声音愈加变得冰冷刺骨,只是不知为何却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动武不成,便以财势压人吗?能使得动金大庄主,你家主人也算权势通天了。”
金多金脸上仍是嬉皮笑脸地,提着酒壶酒杯的双手却连连摆动:“岂敢岂敢,百花公主言重了。在下和那边的铁奴才都不过是为人奴仆,哪里谈得上什么仗武以财压人?再说在下号称气常没,这等扯皮动气的事从来不做。”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指着一旁的铁十四笑着说道:“若说动武,他们十八个奴才就该一同出动,其他助拳呐喊的也得拉上个万儿八千的来壮壮声势。至于小可么,说来惭愧。那百万钱庄叫得好听,其实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这些日子粮米皆涨,小可连佣工都请不起一个,现下劝完了公主,还要赶回去开店,哪里还谈得上用财势压人。公主能打发几个小钱,便将小小的金多金压倒了。公主你看,小可这张脸都饿瘦得脱了形了。”说着将自己那张肥得肉都往下嘟噜着的大脸和满身满脖子的黄金白玉往前一凑,脸上却摆出一副可怜相。
孟丽君虽知道金多金乃是在哭穷装傻,但听到他说铁十四这样的人还有十七个之多,也是心中一惊。而且这百万钱庄庄主金多金的酒色财气功也早有耳闻,虽然几乎没什么人见到他出手,但只从他的百万钱庄从未出事,他本人方才又不惧自己的冰山雪女鉴这两点便知他绝不简单。更何况对方财雄势大,还不知有多少高手没有浮出水面,自己身负后蜀复兴重责,若是当真与对方交恶,只怕于复兴大业平添不少阻碍。
虽是这样想着,可孟丽君一见金多金那张嬉皮笑脸的胖脸,心中便平添几分不悦,当即冷冰冰地说道:“金庄主只管将你那十八人一起带了来,再拉上你那万儿八千的手下,倒看看我铁胆庄接不接得下来。”
金多金一听,连连摇头:“公主说得哪里话来,金多金不过是个小小奴才,使唤得动的只有我钱庄的几个小小小伙计,哪里拉得起那么大的阵仗。不过百花公主听小可一句劝,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若只是掌着一个小小的铁胆庄,那也没什么。可公主你身负重担,如此大任在身,岂能意气用事。想想你治下之民,如此抉择,岂是列祖列宗想要看见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树上的于飞听得一知半解,若有所悟。孟丽君却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是啊,自己苦心孤诣,将女孩儿家的幸福统统不顾,手下臣民的身家尽数押上,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祖宗的心愿吗?想到这里,不禁踌躇了起来。()向着手下几名庄丁摆一摆手道:“你们几个,进去告诉翁老,让他先主事,我还要待些时候再进去。”将几名庄丁派回庄内,身边只留下铁远山和几名侍女。
金多金一见孟丽君犹豫,又遣走庄丁,当即打蛇随棍上,大胆插话道:“公主,你的苦心孤诣,小可也能猜到一二。不成的,这些江湖豪客,各有所图,各有所忌,你想借他们之力成事,难比登天。况且今时今日,天下虽说不上太平盛世,但想要趁乱举事也不是一件易事。公主所谋不见得必然不成,但毕竟前路荆棘,哪有我家主人的提议来得稳妥?”
金多金一边说,一边偷眼查看孟丽君的神情。只见她脸上无喜无怒,一双亮眸之中却隐隐有泪花闪现,知道已然触动了她心中所想,当即又温言劝诱道:“公主宅心仁厚,要知若是搅得天下大乱,百战而得国,不但艰辛,前路如何更是难以逆料。想那陈友谅、张士诚何等英雄,最后还不是全都为太祖高皇帝做了嫁衣,功亏一篑,徒留千载骂名?”
说到这里,金多金顿了一顿,声音愈加柔和,“纵使公主百战建国,到时白骨遍野,子散妻离,岂不是莫大的罪过?哪里及得上我家主人的提议,只要公主办成此事,唾手而得国。虽然是只是诸侯属国,但毕竟是了却了祖宗心愿,又免了生灵涂炭,何乐而不为呢?”
金多金是生意人,一番话剖析利弊,句句都说到了孟丽君的心中。等到他停下话头,孟丽君已然被说得有些心动,但陈吟了片刻,却又疑道:“我们后蜀遗孤想要兴复故国,这是谋反叛乱的大罪。你家主上凭什么能担保朝廷不予追究?”
金多金一听孟丽君的问话,顿时捶胸顿足地大笑不止,仿佛遇上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看得孟丽君身后的铁远山和几名侍女都是满面怒容。铁远山更是沉哼一声,拔步就要上前,对这放肆的金多金老拳相向。孟丽君却声色不动,将手一摆,止住了铁远山,又向着金多金冷冷说道:“不知是什么事情让金庄主如此好笑?”
她一开口,金多金的笑声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人从咽喉扼断了一般,面上讶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挂上了嬉皮笑脸的神色:“百花公主这可是明知故问了。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家主人是谁,该知道当今朝廷之中,一个坐皇帝,一个站皇帝。坐皇帝是假皇帝,站皇帝才是真皇帝。我家主人说出来的话,比圣旨还管用些呢。”
见到金多金这副嘴脸,孟丽君心中又是一阵不悦,冷哼一声道:“你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当真不怕死吗?”
金多金嘻嘻一笑:“彼此彼此,说起大逆不道,区区在下和公主不知谁更多些。”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避开话题道,“公主放心,我家主人既然应允了公主,便绝不会让你们扯上什么谋反叛国的罪名。不知公主还有什么疑虑,不妨尽数说出来,在下能解答的,知无不言。”
孟丽君哼了一声,淡淡问道:“不知尊上为何肯允我们获地建国?此事于你们有何好处?”
金多金闻言又要大笑,看了一眼孟丽君的神情,终于强行忍住,脸上却终究改不了嬉皮笑脸的神情,向着孟丽君解释道:“公主当知我大明幅员辽阔,疆土何止万里。这家业大了,管起来也不那么容易。就拿交阯一带来说,自文皇平乱以来,常有重归版图之心,只是近些年来鞑靼闹得厉害,我家主人又要操心江湖之事,此事便一直搁着了。若是有公主前去统辖管理,对黎民百姓都是好事,我家主人省了一番心力,公主也免了在江湖上流离奔波之苦,岂不是三全齐美的好事?”
孟丽君听罢微微叹息一声,冷冷说道:“我说朝廷怎么肯如此大方,原来是怕我们在中原腹地生事,要将我们遣去蛮夷之地。交阯本来就不是大明领土,你用别人的东西做人情,却要我们拼死卖命。打得好响的算盘。”说着双目之中的眼神愈加冰冷逼人,紧紧盯着金多金。
金多金没想到孟丽君突然使出冰山雪女鉴,而且如此凌厉了得,一时之间吓了一跳,连忙将眼神避开,暗暗运起独门的酒色财气功,过了片刻才恢复过来,连连摆手道:“公主此言差矣。交阯虽然地处偏远,但土地却丰饶肥沃。管辖哪里,又岂是苦差?公主说的若是辖权问题,小可更是要劝公主将心妥妥地放到肚子里。我家主人说了,只要公主此事办成,朝廷便会发下文书敕令,委任公主世袭交阯王,永镇交阯,为大明属国。到时还会拨五百军卒为公主护卫,保公主无忧。”说到这里,金多金嘻嘻一笑,又补充道:“公主若是不信,小可再多说两句,保管公主安心。若是公主答应我家主人的条件,我家主人便可以上奏朝廷,说是招安了统辖交阯的后蜀孟家,将交阯收为属国,孟家世代称臣,这可是大功一件呐。小可作为操办之人,也有一杯羹可分。再说交阯盛产香料,有公主在那里统辖坐镇,小可今后进货之时必然诸多便利。所以小可和我家主人必然极力促成此事,并且保障公主顺利接掌交阯,公主尽可以安心。”
听到金多金将东厂和自己的利处坦然相告,虽然必定还有所隐瞒,但也可知他们确实有诚意促成此事。再加上自己与后蜀臣民,孟家族人这许多年来所梦寐以求的,不就是有一块土地可以栖身,免却流离之苦吗?此刻能有这样一个唾手可得的复国良机摆在眼前,孟氏后人可以说第一次离复国之愿如此接近。纵然以孟丽君自幼习练冰山雪女鉴的定力,也不由心中激动难抑。
片刻之后,孟丽君渐渐收摄心神,将信中所提之事与金多金所说之话中的诸般关窍之处细思一遍,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虽然如此,但要我将这数十帮派的武林同道带往万岁门火拼送死,此事太过违和。我若是做出这种事来,哪里还有脸面管辖手下臣民。”
听到孟丽君提及朝廷有围剿万岁门之意,于飞惊得险些从树上摔跌下来,连忙打起精神,想要仔细听个究竟。门口的金多金见孟丽君明明已经意动,却又突然提到这一点,心中一阵焦急,摇着胖大的脑袋,连连摆手,解释道:“哎哟我的公主啊,朝廷此次用兵,是为了对付万岁门,又不是想剿灭这些小门小派。若是当真是想将这些小门派扫平,当初捉拿他们掌门的时候,顺手平灭了,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等到这时。若是当真如此,公主此时厅中之会,只怕也没几个帮派能够到场参加了。”
孟丽君一想也确是如此,当下又问道:“金庄主的意思是?”
金多金嘿嘿一笑:“公主也是皇室贵胄,现下暂且寄居江湖草莽。日后择地建国,什么蜀宫,什么铁胆庄,都必然要洗得干干净净才好。这其中的关窍,江湖各派的那些大老粗看不明白,公主您还看不明白吗?”
孟丽君闻言沉思片刻,冷冷道:“金庄主的意思是说,只要在你们围剿万岁门时带着这些帮派去露个面,让他们担上与朝廷合作,剿灭江湖门派的罪名,从此不容于江湖,这些门派自然也就名存实亡。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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