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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海的妙处不仅是可以让人躺在水面上,得到战胜自然的虚幻快感,它那富含矿物质的水可以医治皮肤病、风湿症等多种疾病,死海黑泥又是优质面膜的材料,所以有那么多人在岸边玩泥巴。钱旦兴起,也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糊得又黑又亮。
黄昏,他洗干净身上的黑泥,找了张沙滩椅躺下,凝望着夕阳,凝望着约旦河西岸。
他正在想,对岸是以色列吧?以色列国防军的望远镜是不是正对着这边?手机响了,是老韩打来的。
老韩问:“在哪里?”
“死海边上躺着了。”
“你马上回来,有事找你。”
老韩在酒店房间里打着电话,一见到钱旦回来,他挂了电话:“牛总给我打电话,他们在会议室开机密会议,你钻进去干什么?”
钱旦恼了:“什么意思啊?这么快就告状告到你这里来了?我去收个邮件而已,有啥啊?这也太装了吧?”
老韩示意他坐下:“装?你不知道现在的信息安形势多么严峻?马上信息安办公室的要过来,你前段时间是不是还用网口拷贝文档到私人电脑上去了?”
钱旦有些忐忑了:“我一直出差多,怕电脑坏,隔个半年一年就会做个备份的。人家说电脑的网口一天那么大数据量,监控不到,怎么?抓到我了?”
“监控不到?多大的数据量叫大?你怎么犯这种错误?公司的监控软件早升级了,你拷那么多文件出去会监控不到?他们刚把最新发现的信息安违规的线索通报到老牛那里,老牛正记住了你的大名,你今天又被他逮住去听不该你听的会议。你是不是竞争对手派进来的卧底?又从工作电脑上拷文件出去,又偷听机密会议。”
“我是卧底?!”
“你们真不省心,一个老谢,莫名其妙收人家一个什么破‘MP4’被举报道德遵从问题,你又搞出信息安问题,弄得我整天又做爹又做妈,业务上的事情要操心,人的事情也是操不完的心。你电脑里有什么机密文档被拷出去了吗?”
钱旦肯定地说:“那应该不会有,也就是一些工程、维护的通用材料、学习资料。还有些项目文档,但应该都是内部公开的东西。”
老韩正想说话,有人敲门,地区部负责信息安的同事如约而至。
他们详细询问了钱旦在电脑上的所作作为,擅闯会议室的所思所想,仔细检查了他的工作电脑,发现他的工作电脑上并没有涉及市场策略、价格,研发秘密的保密信息。
他们盯着他删除掉了在阿布扎比拷贝进来,在开罗又拷给了路文涛和老谢的那部苍老师教学片;和他沟通好了一回开罗就去检查他的私人电脑,再决定后续的处罚。
第二天仍然是上午、晚上开会,下午休息。
曾子健租了辆车,拉着钱旦去了尼泊山。
尼泊山海拔八百多米,山里没有奇松异石,但它是基督教颇负盛名的圣地之一。传说大约在公元前13世纪,出埃及后的摩西就在这座山上完成了他生命中最后的守望。
故事里的摩西历尽艰辛走近了耶路撒冷,却被禁止进入圣城,一直等到他生命最后时刻才登上尼泊山山顶,在上帝指引下看到流淌着牛奶与蜂蜜的应许地,然后安心死去。
从山顶的一块指示牌看到这里距离耶路撒冷的橄榄山只有四十多公里,据说晴朗日子里人们在此可以看得到圣城教堂的尖顶。
悬崖边竖立着一个巨大的钢制盘蛇神杖,那倒不是什么古迹,是1980年代的一位意大利人怀念摩西的寄托。
天气不好,能见度不高,钱旦和曾子健站在盘蛇神杖下向着耶路撒冷方向极目远眺,努力想看到圣城的样子。
山风轻轻掠过肩头,它仍是三千年前与摩西相伴的那一缕吗?他站在这里守望的目光会是怎样的深邃和深情呢?
有柔软歌声从身后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教堂里传来,他俩循着歌声走进去,一群老人围成个半圆在两位白袍牧师前,齐声吟唱圣歌。和煦日光透过绘着基督像的彩色马赛克窗洒在他们身上,一屋虔诚成画。
两个人在教堂里悄悄坐下。
等老人们唱完歌,钱旦说:“真倒霉,不知道这次会被怎么处罚?”
曾子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问他:“如果将来有一天,公司嫌弃我们年纪大了,冲不动了,我们去干什么?摆个摊卖盗版碟?开个‘7-11’?”
这是曾子健第二次问他同样的问题了。
钱旦盯着高处明亮的彩色马赛克玻璃窗,说:“我挺喜欢‘伟中’的,还没考虑过那么远,这才干几年?”
曾子健平静地说:“我是可能干不长久了。”
钱旦吃了一惊:“你不是干得挺好的吗?出啥事了?诗诗要你回国了?”
曾子健笑了笑:“什么叫干得挺好?现在的领导说我行,我是不行也行,下次万一换了个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领导说我不行,我是行也不行,这几年在别人身上这样的情况见到好几次了。我考虑将来在埃及自己干点事情,我和诗诗都喜欢埃及,阿拉伯世界的大国,文明古国,差不多9000万人口,在穆巴拉克的统治下政局又稳定。”
“你准备干什么去?”
“还没最后定。”
钱旦犹豫了下,终于发问:“你是准备和旺哥一起干吗?你要小心啊,听说最近几个项目‘F公司’压着我们打,怀疑是有人窃密,他们提前掌握了我们的报价,会不会和他有关系?”
曾子健平静地说:“你心里想问是不是有人泄密?会不会和我有关系吧?现在人家可是怀疑你是内鬼。”
他站了起来,径直向前走去。钱旦也站了起来,跟在他后面。
那队老人已经出去了,白袍牧师也不见了。教堂里只剩下他们俩,只剩下他们俩的脚步声。
曾子健打破了宁静,问:“我和旺哥也就是现在一起玩玩,将来我的合作伙伴不是他。建议你也好好考虑下,在公司始终是替别人打工,你可别打工仔打出主人翁的心态来了。”
钱旦说:“我倒不是主人翁心态,只是不知道自己出去能干啥?我觉得公司平台不错,能在‘伟中’好好干下去已经是自己的运气好了。我觉得不少人把平台能力和个人能力搞混淆了,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公司出去创业的好像也没有特别成功的。我这是在提醒我自己,不是在说你,你思维方式更外向,做人做事更有张力,我长期干技术服务,是找问题的思维模式。”
“你啊,小醉即爽,小富即安,太低估自己了,确实是做技术服务做久了,做成孙子了。”
“我就继续在公司干着吧。你还是小心点,我相信你出去自己做能行的,但别出事啊。”
钱旦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子健,老谢是你举报的吗?他其实就拿了合作方一个‘MP4’,几百块钱的东西。”
曾子健不置可否,冷笑一声:“那个土鳖,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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