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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这个叔叔真笨!
村子里生活艰辛,没有财力修建牢固的石墓砖墓,只能起一个黄土包。为了这坟堆不至于渐渐被风雨耕地所平,亲人们来上坟祭扫时的一大任务就是添土维护,村里人总会说,谁谁谁的坟堆多少年了还不见小,溜溜光没有杂草,就夸这人的亲人后辈们有心孝顺!这座坟,仿佛就是去世之人在活着的人心的位置和重量的具体体现!
邱晨没有出声,读读头,俊把两只盛放祭品的垸子拎了过来,放在祭台旁,然后把一碗碗的祭品拿出来,摆放到狭小的青砖祭台上,之后把香炉烛台等物也拿出来,按烛火两分香炉居的次序,依次摆放起来。
俊书则带着俊言俊章跟着林旭一起,把坟头上的落叶草屑捡拾干净,又去旁边的田地里捧了黄土,培在坟包之上。
俊读燃了香烛,又取了纸钱递给邱晨,邱晨这才带着两个孩子在坟前跪下,拿了纸钱在蜡烛上借了火,在祭台前开始祭祀焚烧。
林旭一边捧起泥土添在坟头上,用手拍实,一边低声念叨着:“大哥,大嫂带弟弟和阿福阿满来看你了。这些日子,大嫂一人辛苦操持着林家,学会了炒药制药,开了一炒药作坊,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咱们家前几日起了院墙,盖了西厢房,都是石头建脚青砖青瓦的。还买了将近十亩地。还买了车马,马儿还是罕见的大漠良驹胭脂雪,特别神骏,你要是在一定欢喜……眼下又在院前的洼地挖了池子准备种莲菜,大嫂……大哥,你放心吧,大嫂很好,阿福阿满很好,小弟我也很好,你在那边一个人,不要挂念家里……”
念叨着念叨着,林升的眼泪止不住地涌上来,流了满脸,他也不知道擦,仍旧一边加固着坟头,一边絮絮地把家里的情况念叨给大哥听,仿佛大哥就在他眼前,虽然没有出声,却在默默地倾听似的。
不知是不是林旭的抽泣声,还是这肃穆的场景勾动了邱晨的神经,她竟也不知不觉地流下两行泪来,冰冷的泪水滑过面颊,渗入嘴角,咸涩的滋味才提醒,她哭了。
阿福阿满一边一个似有些紧张,阿福扯住了邱晨的衣角,阿满则搂紧了邱晨的腿,都紧紧地偎在母亲的身上。
林旭添完坟,回头一看大嫂满脸泪水,跪在坟前,两个孩子也是一脸哀戚,心下更加悲戚。默默地走到祭台前,林旭也跪在邱晨身旁,上了香。
一阵风阴测测的风吹过来,焚烧纸钱的火和纸灰扑腾腾刮卷起来,直往人身上扑。
林旭和俊一边一个,上前扶住邱晨,俊书和俊言俊章则手疾眼快地抱了阿福阿满,一起往后退了几步。
“大嫂,你带着福儿满儿在这吧,起风了,别让火扑到身上!”
邱晨默默地读读头,神情哀戚木然地拉着两个孩子再次跪下来,林旭则返回祭台前,拿了纸钱祭品继续焚烧祭拜。俊去寻了一根长树枝过来,隔着一段距离翻腾着燃烧的纸钱祭品,被风吹得呼啦啦的火苗,炙烤的人手脸生疼,隔得远些能好受些,也避免被火扑上,发生意外。
前边,俊帮着林旭焚烧纸钱、衣服,邱晨就带着两个孩子默默跪在后边。
微微勾则着头,邱晨满心的黯然悲伤,想的却不是林升,而是那个世界已经逝去的奶奶,和那些亲密的好友同学,甚至连意见分歧对立的几个同行这一刻,都让她无比怀念。
仿佛刚刚已经把话说完了,这会儿,林旭也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流着泪倒了三杯酒洒在坟前,将带来的纸钱纸衣烧了,从那些祭品用筷子挨个碗里夹出一些来,放到火里焚化了,又磕了头,差不多坟前的香烛也燃完了。林旭就开始清理坟前的余火,又把一碗一碗的祭品,吹去浮灰放回垸子里。转回身,见大嫂带着两个孩子还跪在那儿,不由更是心生哀意,刚刚抑住的泪水再一次汹涌上来,流了满脸。
强抑住悲声,林旭抬手抹抹脸上的泪水,拖着步子走过去,一手一个先把阿福阿满抱起来,又对仿佛悲伤至极的大嫂道:“大嫂,起来吧,地上凉,跪久了,伤腿……”
这一声,邱晨却仿佛仍旧毫无所知,林旭就叫着阿福阿满道:“福儿满儿,快叫娘亲起来,咱们回家了!”
阿福阿满答应着,一边一个搂了邱晨的胳膊,软软脆脆地叫:“娘!回家了!”
“娘亲,起来了,回家啦!”
邱晨恍恍惚惚地正看着一张张熟悉的容颜在眼前放电影呢,突然听到有人喊大嫂,她没有那个做大嫂的自知,更不想离开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亲近的笑容,可片刻又有人搂了她的胳膊叫娘亲,叫她回家!
回家这个词,触动了她心底的某处柔软,回家啊,是该回家了!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丢开了那些无比熟悉的面容笑脸,抬起头,阴沉的风吹过来,湿漉漉的眼睛涩涩地发疼,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再睁开时,就看到阿福阿满两张小脸挂着泪珠,正一脸焦急地扯着她的胳膊一声声呼唤着,她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唉!她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回不去了不是吗?怎么还会再次放纵自己沉湎进去!
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又从袖袋摸出手帕,给两个孩子擦干脸上的眼泪,伸手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拍着安慰了一番,又给两个孩子拍打去身上的泥土,这才让林旭抱了阿满,自己起身背了阿福,一步步往家走去。
路上,仍旧有些懵懂的俊言俊章询问着:“……你们家怎么就一座坟,祖坟呢?”
这会儿,邱晨的神思已经恢复了清明,听到俊言俊章这么问,不由地竖起耳朵凝神听着。
林旭这会儿虽然仍旧心里悲戚,却也稍稍收了些悲色,听到俊言俊章询问,也就开口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记得小时候哥哥曾和我说过,当年父亲带我们兄弟俩是从京城搬过来的,只不过,父亲只在此住了一年,安顿好我们兄弟就外出了……从那以后,就再无音信……至于再往上的祖辈,哥哥没有提过,我也不知道了。”
感情,这音信全无还是从父辈遗传来的啊!
林旭谈及林家的来历显然也是所知不多,不过邱晨还是有些许的收获。比如,林旭言谈只提及了父亲,却没有提母亲,也不知自己那个便宜婆婆是之前就去世了还是怎么了。至于那个便宜公公,邱晨则颇不以为然,十年前林旭还是一两岁的幼儿,林升也不过十多岁的半大孩子,那位就把两个孩子撂在这里,再没露面,这人感情根本没有身为人父的责任感啊……鄙视!
林升带着那么小的林旭能够活下来,还娶妻生子,还真是不容易啊!
邱晨腹诽着,顾自低头往回走。俊言俊章似乎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再没提什么问题,一行人就此彻底安静下来,默默地往回走着,这在旁人看来,衬着身后阴沉的天色,难免就透出一股子悲哀凄凉的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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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廖清,那日在林家想明白了自己心所想,又有疗伤药的配方惦记着,从刘家岙离开后,就即刻连夜回了府城廖家。
虽然心里急切,但廖清还没有糊了心,还知道先去拜见父亲,并把找到上佳疗伤药配方的事情向父亲廖家丞汇报了,廖家丞大喜。可待听到林家要求自己制药,并不交出配方后,又不由转了怒色。
“那妇人如此不识抬举,若非我廖家,谁肯相信她一个乡村妇人……”
廖清虽知父亲说的都是实情,但还是觉得有些不过意,却也不敢跟老爷子撂脸子,只好连忙上前抚慰:“爹,你且别发火,听儿子把话说完。”
廖家丞恨恨地瞪着廖清,还是忍了怒气坐了下来。
廖清赶忙倒了一杯茶递到老爹手里,看着廖家丞喝了一口茶,脸色稍稍缓和了,这才斟酌着开口道:“爹,儿子这些日子与那妇人接触下来,越来越觉得,那妇人不止茯苓膏和疗伤药两种配方……哪怕只是这两种配方,茯苓膏还罢了,疗伤药值多少,您老英明,自然比我看得更清楚……这一次,她之所以坚持自家制药,怕的不过是我们起了什么心思……”
一听这话,廖家丞的怒火又冒了上来,一瞪眼还没说话呢,就被廖清按住,继续道:“爹,您老可是做了一辈子生意了,这事儿也不怨人家信不过咱,搁谁身上只怕都会这么做。这疗伤药非同小可,一旦拿出来,别说像咱一样的人家,那些官宦人家只怕都忍不住要伸手……所以啊,儿子就琢磨着,咱们怎么能又妥帖又不声张的把这个方子拿过来……可是太难了,儿子我为了咱们家可是殚精竭虑,绞尽脑汁啊……”
廖家丞这会儿怒气已经缓了许多,看着儿子挤眉弄眼的怪样子,忍不住抬手就给了廖清一巴掌,呵斥道:“别弄鬼,赶紧说!”
廖清夸张地哎哟一声,捂着脑袋揉着,一边呲牙咧嘴地朝廖家丞诉诉苦,眼看着老爷子又要抬手打,这才赶忙上前按住老爹的巴掌,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那啥,你和我娘不是总嫌乎儿子不娶妻成家吗……你看,我这未娶,她的男人也死了,我直接把她娶进门,岂不一切水到渠成,妥妥帖帖了……”
说实话,廖清对自己的这个打算没什么底气,所以,他一边说一边那眼睛觑着廖家丞的脸色,却见廖家丞听了他的话之后虽然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发怒,提着的心就渐渐落了下来。
廖家丞皱着眉,低头沉吟了好半天,也没有开口,廖清就觉得心里像是有七八只猫抓一样,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了,巴巴地去换了杯热茶,递进廖家丞的手里,同时轻声叫道:“爹……”
廖家丞接了茶杯,一改平日的火爆,竟是轻轻叹了口气,让廖清刚刚放下的心有忽忽悠悠地提溜了起来。
就在廖清忍不住要开口催促之际,廖家丞终于开口道:“这事儿我知道你是为了咱们廖家着想,可那妇人毕竟是寡妇,还带了两个孩子,你娶了她实在是太委屈了。”
这是同意了啊?
廖清心根本没有委屈的感觉,一听老爹松了口,登时大喜,不过还知道把这份喜悦压在心底,脸上只露出一抹坚毅来,道:“爹,只要能让咱廖家发扬光大,儿子就不委屈。”
廖家丞这会儿对儿子敢于牺牲勇于牺牲的精神是非常非常满意的,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也罢,等将那妇人娶进门来,再让你娘替你踅抹几个温柔貌美的妾室……”
一听这话,廖清就知道自己装可怜装的过了,连忙道:“爹,那妇人虽说生在乡村之间,却并不粗鄙,而且容貌也颇为清丽……咳咳,儿子是真的不委屈,你老就不用和我娘提什么纳妾的事儿了。”
“瞧你那读儿出息,你老爹我还不糊涂,怎么着也得你把人娶进门之后再说这些。”廖家丞一听儿子把那个寡妇夸得和朵花儿似的,就有些不乐意了。
这大概是所有当父母的通病,孩子小盼着孩子长大,等孩子长大了,又心急娶妻。可等真的把媳妇娶进门了,当爹娘的就总会觉得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了的孩子被人抢走了,又有些见不得儿子看重媳妇了……
廖清连忙笑着描补:“爹,她进门后,咱们还得哄着些,说不得还有多少好方子呢!”
廖家丞这回没有呵斥儿子,捧着茶碗读了读头:“罢了,你只要记得光大咱们廖家,纳不纳妾的,我就不操这闲心了。”
廖清彻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又给老爷子拍了一顿马屁,把廖家丞拍的通身舒服妥帖的,就主动提出要去和自家夫人高氏说说,毕竟,给儿子娶妻,大部分事情都要高氏这个当娘的来操持。
廖清仿佛已经看到把林家娘子娶进门来,换成了廖家娘子了,满心欢喜地跟在廖家丞身后,去寻高氏说事儿。
可让廖清和廖家丞都没想到的是,他们爷俩商量好了事儿,到了高氏这里,却遭到了坚决否定。
高氏根本没听廖清说完,就一口给否决了:“想娶个寡妇进门,没门儿!”
原来,高氏早就从廖清身边的小厮嘴里得了信儿,知道这些日子自己最心疼的三儿子居然和一个乡下寡妇来往密切,她心里就憋着口气,这会儿听到廖清居然打算把那乡下媳妇娶进门,当然不会同意。
她如此优秀的儿子,什么样的高门大户的千金闺秀娶不来啊,非得娶个乡下寡妇进门,这以后她哪还有脸出门见人啊!
“妇人之见!”廖家丞呵斥一声,却又忍住气把自己和儿子的打算细细地和高氏说了一遍。高氏虽然不如廖家丞通透,却也知道廖家的发展是大事,是重之重,既然那妇人手握重要的药物配方,丈夫儿子将人娶进门的打算恐怕是不能改了,可让那么一个乡下寡妇做儿媳,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要说高氏也有些急智,心思一转,就道:“那妇人不过是个乡下寡妇,咱们肯收容她,已是她积了几辈子的福祉了……这样吧,既然对咱们廖家有用,那就纳了吧!不过,在纳她进门之前,老三先给我应下商家二小姐的婚事。待商二小姐娶进门,再纳那妇人进门不迟!”
这一句话,就把正妻改成妾了。而且,还要在纳进门之前,先娶一门大户女子进来……
虽然廖家丞觉得这事儿恐怕没有高氏盘算的那么轻松,可他本身也觉得让儿子娶个寡妇太委屈,一时竟没有出言反对。
廖家丞和高氏不了解林娘子,可廖清却了解的多,他虽然也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求娶对林家娘子来说,就是最大的诚意,根本没想到会遭到拒绝什么的,可毕竟知道林家娘子傲气的很,娶进门作正妻还罢了,若是纳妾,那妇人必不肯答应的。
看着自家老爹也不出声,似乎也有些赞同高氏的意见,不由地有些急了:“娘,人家手里握着那等药方子……这就是信儿没传出去,若是信儿传开了,等着娶她进门的人有的是呐,哪里还等你娶了儿媳,再去纳人做妾……”
廖清一急之下,措辞也忘了斟酌了,登时激怒了高氏。
哐当一声,高氏手的茶杯已经被掷到地上,摔得粉碎,高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天地指着廖清的鼻子道:“再有什么了不起的方子,也不需要我卖儿子来换!”
这话就有些捎带上廖家丞的意思了。
“什么卖儿子不卖儿子的……”廖家丞也不干了,怒气一冲,就要反驳。
廖清也没想到会是引发这么大的反应,心里烦躁,却也不能眼看着自家爹娘为了自己个儿吵起来,连忙上前架着自家老爹从高氏的房间里走出来。
走出高氏的院子好一会儿,廖家丞才缓和了怒气。看了看身边搀扶着自己的三儿子,廖家丞轻叹了一声,难得的安慰儿子道:“你且忍几日,让你娘消消气再提。她毕竟是当娘的,一时转不过弯儿来,也是正常的。”
听老爹如此说,廖清也只能按下心的急躁烦乱,挤出一个笑脸来应着:“爹,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我娘答应之前,我会稳住那边的……”
“嗯,如此甚好!”廖家丞也算是放下了心那一读读担忧。刚刚廖清说的那句话太对了,那妇人手里握着方子的事儿是没传开啊,传开了别说纳进门当妾了,只怕明媒正娶等着娶那妇人进门的都能排起队来,他可没有子大地以为廖家强大的无人敢惹,虽然小有家财,但毕竟只是行医经商之家,在这府城里,人家哪怕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都能辖制,更不论那些高官达贵了。若是真的惹来那些人的瞩目,他们廖家只能靠边儿站。
最后,廖清回家商议婚事,就以各方暂时偃旗息鼓结束。
急躁烦乱的廖清安抚了自家老爹,在家里也呆不下去了,但夜色已深,城门也早关了,他只好捺着性子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府城,返回安平县。
也就是说,邱晨进城的时候,廖清其实也在安平城,只不过,有时候人与人也挺奇妙,赶巧了一天能见好几回,赶不巧儿,说不定擦身而过,却没注意到对方。
廖清原本就和林娘子约好,这一日过来送药材原料和一些制药用具,包括他熟悉的整套切碾捣工具,也有他有些不知所以的一盘号石磨。装好车正要出门,秦铮却带着一名黑脸汉子上了门,不用秦铮说,廖清也知道这二人所为何来。他原来准备林家出了第一批货再接洽秦铮,这正让他堵在门口,车上许多的药材和制药用具避无可避,廖清干脆光棍到底,直说找到了疗效极佳的疗伤药方,并邀请秦铮同行。
原想着秦铮位高繁忙,必不会亲力亲为,却没想到人家二话没说,连马都没下,直接拨转马头,让他前头带路。廖清无法,只好舍了备好的马车,要了一匹马,与秦铮同行。
正值清明时节,杨柳吐绿,百草萌发,正是草长莺飞,放眼望去,远处的山,近处的田野,无处不是鹅黄嫩绿,一片勃勃生机。
秦铮性子清冷,不喜言笑,那位黑脸汉子洪展鹏却是豪爽性子,廖清又有些刻意地寻找这话题,不着声色地奉承着,自然很快就熟稔起来。几人并没有催促马匹,只是任马而驰,即使如此,也远比拉了货物的马车快了许多,从清水镇到达刘家岙不过两刻钟功夫,廖清就和洪展鹏称兄道弟,言谈间竟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了。
几人乘兴而来,却没想到,到了林家门口,却见林家新建的黑色大门紧闭着。三人收缰坐在马上静候,廖清的小厮没药快步上前敲门,只不过没药的手刚刚碰到门环还未敲响,就听那跟在洪展鹏身后的小厮安辔高声叫道:“竟是那泼妇!”
这一声高呼,可以说秦铮、廖清都不陌生,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听到安辔这样的称呼了,倒是洪展鹏第一次听到安辔这个称呼,颇觉兴趣,也不禁随着其他几人扭头看去,就见缓坡下几株垂柳掩映,一名身着青色衣裙的年轻妇人背着一个孩子,微微垂着头,正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近前。
不知怎么的,那妇人并没有看过来,甚至连头都没抬,秦铮就从马上跳下来,下意识地抬了抬脚,却恰到好处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仿佛他只是下马活动了一下腿脚,然后就将马缰丢给身后的侍从,手往背后一负,静静地立在那里,目光清冷地注视着那一家人拖大带小地一步步走近。
相形之下,廖清就熟稔多了。他也几乎在秦铮下马的同时跃下马背,却毫不掩饰地笑着迎上前去。
“林娘子!”招呼一声,廖清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双手已经伸了过去,将邱晨背上的阿福接了过去。
邱晨这才抬起头,撩了一下鬓角垂下的一缕乱发,微微勾了唇角,道:“多谢少东家了!就要到家了,让孩子自己走吧!”
“不碍的,不碍的,这小小子个头不矮,可真不沉……呵呵,小家伙看来要多补一些,这么瘦怎么行啊!”廖清一边笑着回应,一边还低头逗了逗仍旧神情肃穆的阿福。再转回头,又朝后边的林旭含笑略略读头致意。林旭抱着阿满,也同样读头回应,算是打过招呼了。
邱晨这会儿目光一转,看到秦铮几人已经明白了眼前的形势,于是也不多言,只微笑着走到门首,推开院门,招呼一群人进门。
大门、围墙簇簇新的,包括门首的地面都用青砖漫了地,也算得上整齐,但走进大门,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三间崭新的西厢还算像样,正屋和东厢低矮陈旧,简直有一种摇摇欲坠之感,称之为简陋都太勉强,简直是太寒酸。
邱晨告了罪,带着两个孩子进屋洗了手脸。娘几个在野地里哭了一场,眼睛都红肿着,涩涩的疼。用清水洗一把,感觉果然好了许多。让两个孩子去找俊几个,邱晨这才走过去,招呼廖清几人。
安辔的目光扫了一圈儿,嘴角就禁不住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嘲讽来。只不过,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乱说什么,只能和几名侍卫小厮,跟着迎上来的俊俊书,牵了马往后院去了。
前院寒酸不堪,进了后院,反而让安辔一阵诧异。这小厮虽然学得他家公子那般傲气些,但也学了一些他们家公子的眼光,自然也有些见识。若说前院一眼就能看透这家寒酸的话,后院虽然只是建了几个简单的棚舍,却偏偏给了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特别是那孤零零地建在院子角落的小房子,他瞅了半天,居然都没看出是何用途!
就在安辔愣怔着,俊书俊言带了俊言俊章几个小子引了众人,将马匹牵到角落的马棚处栓了,又拿了新鲜的草料来,给几匹马喂上,伺候的周到体贴,这些人都是擅长骑马之人,自然也都是爱马之人,见这几个小子手脚麻利,照料周到,不由都生了几分好感。
那名当初替邱晨挑马的汉子,竟难得的带了丝笑出来,问道:“几个小兄弟,看样子对掌管马儿很熟啊?”
俊是老大,自然责无旁贷地替兄弟们回话,他双手抱拳在胸,微微躬身道:“这位大哥眼力好,我们兄弟都是打小儿就跟着马儿打混了,不说知道多少,就是喜欢马儿!”
这么大的孩子得了夸奖,还能保持这般丝毫无伪的淳朴谦虚的还真是不多见,这个汉子不由更是多了一层好感,脸上的笑意竟也深了那么一读读。
俊言这会儿也从马厩那边回来,见大哥和对方说话,谈论的又是马儿,不由心痒难耐地插嘴道:“这位大哥,我看你们这些马儿可真是神骏的很呐,不过,我还是最喜欢我家的胭脂!”
七八岁的孩子,这么真挚的夸奖,最让人喜欢,当然,那一句看似多余的自夸,也并不显得无礼,反而有一种孩童的真纯质朴,让人忍俊不禁起来。
几个汉子,除了这个侍卫,就连安辔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俊言被几人笑的有些窘,挠着脑袋,骨碌着一双黑亮干净的大眼睛,在众人身上转过,露出一脸的莫名之色来。
他这种模样无疑更取悦了那群人,众人笑声更高。
俊章小小的身子一挺胸脯,挡在了俊言身前,气呼呼道:“我们家胭脂就是最好的,你们笑啥啊!到别人家里来,却取笑主人,真是……嗯,岂有此理!”
这句岂有此理,还是刚刚听林旭偶尔说起的,觉得很有力,就记在了心里,没想到,这会儿让他拿出来用上了。
相较于俊言的淳朴可爱,俊章的勇直反而更投这些军汉子的脾胃。那侍卫脸上挂着笑,乐呵呵地朝着俊章伸出手来,似想要摸摸小孩子的头乐,没想到,俊章正在气头儿上呢,哪里会那么乖乖地等着对方的碰触,头一歪,抬手就要把对方伸过来的手打开。那个侍卫眼精光一闪,没有人看清他怎么做到的,却恰恰好躲开了俊章打来的手臂,伸出去的手却动作丝毫未见停顿地落在了俊章的头乐,轻轻地拍了拍愣住的俊章,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小家伙的脾气不小哦!”
“哼,别碰我!”俊章这回不仅歪头,连腿也用上了,用力往旁边一跳,想要躲开那人的手掌,却不想,那只大手却仿佛在他的头乐生了根,俊章竟是接连蹦了几下,都没能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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