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里的困境与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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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艰苦,所以漫长。因为漫长,所以艰苦。也因为这些苦涩的酝酿,觉得弥足珍贵。次年开春,周有光来到四川,在重庆上班。她把婆婆和儿子送到了重庆郊区,年幼的女儿则跟自己留在城里。硝烟弥漫,战乱不断,作为“陪都”的重庆也日日不得安宁,空袭是最寻常的,到后来,人们都习以为常,警报拉响,纷纷躲入防空洞,空袭过后,继续出来如常地过日子。当苦难成为一种常态,人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接受。
允和难以忘记那段艰难时光,孩子年幼,丈夫时常出差,所有的事情都丢在柔弱的肩头,白昼和黑夜都没有明显界限,只有缭乱的硝烟,层层覆盖,这座山城,宛如遍地死寂。她记起那段时候,仿佛又回到那些没有黎明的夜色:没水、没食物的时候,我走遍全城去找,有时周围一片漆黑。而允和依旧认为,黑暗,不是生活的全部,至少,永远不将是。她选择看到所能想起的最好的事情,那就是活着。活着,就是所有,就是希望。她说,炸七星岗的时候我在上清寺,炸上清寺的时候我在枣子岚垭。
烽烟乱,流离殇,悲怆如亘古不去的乌云,沉沉地压在密林、城镇、山川和云海,遮蔽了遍眼星光,驱散了初秋晚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战争的地方,就有哀伤。战争不止,伤痛不息。
一九四一年五月,那原本应该是一个山净莺啼的晚春。可是,在允和的记忆里,那是一段不能触碰的记忆,血色蜿蜒,布满苍白,在那年的那个月,她失去了女儿小禾。当时,他们住在重庆郊外,周有光依旧忙于工作,和女儿独自在家时,允和忽然听到孩子哭着叫肚子疼,并伴随着体温升高的现象。刚开始,允和以为这是因为孩子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后来才发现不对劲,但周围根本没有医生,从家里出发到重庆也交通困难,等到三天后她把小禾送到了重庆医院,才诊治出盲肠炎,已经耽误了治疗时机。
这场酷刑持续了两个月。小禾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无法医治,只能等着死亡的来临。那种感觉恐怖又痛苦,不啻是六道炼狱走了一遭。好比一个亡命之徒,没有痛快地一刀毙命,反而渔网蒙上,一刀刀地凌迟,浑身血肉模糊,冰火里慢慢煎熬,生死里来回蹚。允和抱着女儿,在小禾最后的时光里,几乎崩溃。幸好,充和以及弟弟寰和都同在重庆,他们尽量帮助二姐,而最大的帮助,就是尽其所能地陪伴她,避免她胡思乱想,郁郁寡欢。七月,小禾夭折,他们把孩子放在一口白木小棺里,送走了这个悲苦短暂的生命。葬礼很简单,也没有立即落葬,寰和将棺材安置在防空洞里。这一切进行的时候,允和都没有流泪。
仿佛眼泪,已经在小禾哭着叫妈妈时,就已经默然干涸。她也不再提起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只是将唯一的儿子视若明珠,更深地爱着他,连同本该是他妹妹的那份。但残酷的命运,也并未就此罢手。一年后,一家人从重庆搬到成都,离开了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阴霾却也如影随形。未久,儿子小平被流弹击中,血流如注,性命垂危。子弹从孩子的腰部穿过去,散片在内脏上留下了六个洞孔。那时,周有光在重庆公干,也没有在允和身边。
他是在充和的设法帮助下,才拿到了一张公共汽车的票,最快地返回成都。等到他回到成都,最危急的时候已经过去,小平被允和送到空军医院,已完成手术,保住了性命。允和却心有余悸:小平术后高烧,我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一口东西也咽不下。小禾没有了,我不能有一分钟看不到小平……不敢想,倘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允和是否能够支撑下去。女儿去世的时候,是儿子陪着她,让她铭记自己依旧是个母亲,不能轻言放弃。如果连儿子都失去,那么她生命里还剩下什么呢?失去的太多,被带走的太多,不死不疯即成魔。
可怜上天总算垂怜,没有夺取允和最后的救赎。它把小平还给了她,安然无恙的,只仿佛是睡了很深的一觉,做了很长的一个梦。等他做完这个梦,悠然转醒,温柔的妈妈和平时忙得都看不到的爸爸,都守在他的床头,还有老是啰唆的奶奶,坐在门口做鞋子。
冷雾褪尽,残红落卷,叶落和花开,都在万籁里无声的逝去和重生。有时静静冥想,这或许亦是一种佛偈,拥有的会失去,而失去的,也会回来。轮回里渡过多少奈何桥,苦海里忘却多少尘世恨,有爱,有人可爱,就是指尖永不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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