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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如盖,挡尽琉璃光,徒留万盏火。
风涛倾倒,月在嵯峨。夜游人繁多,州桥热闹如昨。见诸般东京行乐处,恰不似宣和旧梦非我。
桥头高处,一人着橘红春衫,迎风当水而立。御街长廊下,桃李望之如绣,斗篷人未多时缓步行来,杏梨簌簌落了满肩。
她跨上州桥,与先到者同看一河明月。
石狮子头顶安放托盘,盘中一壶二杯。男人下颔瘦削苍白,衬得橘红色触目惊心。他先饮一杯,复将杯口朝刺客平平一扫,示意自己点滴未漏,又酌两杯方作罢。
刺客自嘲道:“才别三文钱,又逢三杯酒。”
“稚柳发芽,青荇出水,春夜相逢即非陌路。见你来了,久未曾像今夜心安。”他道,“你闻,是荼靡。”
“那你心安太早,老树不死,哪有新芽的位置。”
“谢皎——”男人低头看她,“你不该放火。”
“横行无忌向来是皇城司特权,华亲事怎反倒怕了?”她从怀里抽出一本破书递过去,皇城司下一指挥亲事官接过物证,借桥头灯笼,看清朱砂私钤正是“李心铁印”几字,于是放下心来。
华无咎遥望东北方渐熄的浓烟,问道:“你从哪儿学来这通身杀人的本事?淮东流民不少,没见谁手脚似你一般利落。”
“好奇?”谢皎裹紧斗篷,“人饿极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我能从淮东孤身入京,自有保命手段。华亲事不识民间疾苦,听这些不嫌脏耳么。”
花香冲淡了她身上的血腥味,瞒不过华无咎的鼻子。
“我是你上司。”男人笑了,“动怒何必放你活着离开?就河一抛,漂到黄泉。明晚再来赏月,游兴半分不减。”
谢皎初时按捺不动,听闻挑衅却忍不得了,陡然抽铗朝他咽喉刺去。
华无咎习武多年,怎会不识这种小把戏,当即拍扇挡剑,反手一绞,便将右铗裹进铁扇中,谢皎施力如泥牛入海,遂出左铗横扎他脖颈,亦被攥腕避开。
刺客空门大开,喉眼发干,舌头紧黏上腭,抽了抽鼻子,快要喷出火来。
“功夫未够,这时你该踢我。”华无咎收回压制力道,甩开谢皎双手道,“再不喝,药就冷了。”
短铗豁口卷刃,经扇一绞碎裂成片。亲事官十分嫌弃,收兵问道:“你去宰牛了?”
“李伦虽老,肋骨却硬。几番刺不穿,耗费了半刻时辰。”谢皎道,“之所以放火,也是为掩盖伤口和血迹。”
“撒谎。”华无咎将铁扇别回腰间,倒了杯药酒递给她,嗤笑道,“你在泄愤。李祭酒七十有余,而你今年不过十七,我好奇的是,他究竟何时何事获罪于你。”
谢皎举杯而尽,神庭猛然翻滚如海,伤处似火烧,吐出一口浊气后缓缓道:“世人记仇不记恩,陈年旧账,华亲事何必多问。任务既已完成,无名小卒的动机又何足挂齿。”
话罢,她剧烈咳嗽,直咳得面红耳赤,让华无咎错觉自己真下了毒。
锦鲤一跃而起,又重重跌落,汴河荡出层层涟漪。波光映着皎月,还有两街不眠的夜游人。
凉风爽籁,桥头灯笼晃动,光影明灭间,亲事官竟无法言语。
——青蛇以肉眼可见之速在她脸上蜿蜒开来,方才如瓷的少姝登时便碎了。
“有趣。”他惊叹道,交出备好的酬劳,或者说续命药,“黑沉香有价无市,你这条命可没它值钱。”
谢皎默不作声接过锦囊,内底只有一层黑沉香屑,薄似碎肉。
她附鼻一嗅,味道清雅醇美,额头紧绷如蛇的筋络受到安抚,慢慢帖服在皮骨之下。
蜕去夜叉形貌,变回香神,浑如菩萨座下童子。
……
……
“若未带黑沉香,又或用尽,难道这满脸青筋就一直绷住不消?”华无咎兴致很好,甚至摇起铁扇,追道,“真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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