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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四点,南食店临近打烊。七八条醉汉赤着上身,满臂刺蛟鹰隼,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
行菜见来者不善,揣着小心,笑脸相迎道:“几位爷台来得不巧,小店三更打烊,后厨火都熄——”话未罢,竟被为首者兜心踹出一丈远,苦劳力前脚方走,后脚便有人看准时机来闹事,三两余客哗然而逃。
掌柜半边头发花白,急道:“爷台这是做什么!小店好端端的不曾怠慢,怎能无由打人呢!”
谢皎思念故土,孙通判正与她聊到桂花糯米藕,冷不防败了兴致,回身但见木梃当头劈下,骇得不及反应。电光火石间,她抬掌击肋卸人手臂,木梃四分五裂,碎屑纷飞。孙通判目瞪口呆,这才见到她腰后佩刀,登时哑然连连后退。
那几条汉子筋肉鼓胀,也不是吃素的,围拢过来恐吓道:“皇城司办事,哪个敢拦?”
谢皎忽抛伥鬼刀,那刀直挺挺落入孙通判怀中。兵铁颇有分量,他瑟缩一隅,腰腹秤砣如坠。谢皎舒展手脚,捏拳迎将上去,沉沉道:“正巧,我也是。”
她惯会四两拨千斤,转身腾挪间,醉汉横飞当场,砰地砸塌食桌,身下汤饼糊涂成泥。
方才夸她那食客原本只剩最后几口,未料有此一劫,浓眉大眼呆怔片刻,蓦地捏断筷子,王八拳抡成钵儿圆招呼上去,怒叱:“你妈妈没教过你么,谁知盘中餐,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粒粒皆辛苦!”
孙通判嘎嘎乱叫,惊破了胆,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东京遍处鬼怪,下回述职还是劳人相代吧……”眼前忽炸金星,刀砰落地,他被人捂嘴勒住脖颈,胸腔似裂开,两耳疯鸣,心口受三拳重击,当即昏不省事。
谢皎受困铁臂,张嘴咬下那人一块肉,鲜血淋漓吐出丈远,当一声敲中破碗酒水。
“娘子好牙口,我来助你!”浓眉客捶完大吼,两手一张扑人背上来,使出吞海气力,缠紧大汉抠鼻挖眼。谢皎顺势脱困就刀,气沉丹田,猛地劈下凶汉头颅,腥血泼满衣襟。
孙通判侥幸得生,一颗胆缩成核桃大小,双目翻白久不能定,直呕出五脏六腑。
“在下诨名飞头蛮鬼将军!不长眼的东西,老子吃完一百条杀威棒气不带喘,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好汉,你敢耽误老子吃饭!”正义之士暴嗷如雷,泰山压顶制人,一嗓子掰折大汉手指,筋断肉连使刀割,得意洋洋举过头顶,冲她邀功道,“你看!”
谢皎一傻,赏他大拇指。
食客一惊,还她大拇指。
二人初识对指,彼此佩服,行事颇为契合。一番罗唣功夫,六七醉汉再装不得醉,鼻青脸肿夺路而逃,连断指都顾不得再捡回来。
“掌柜的,我回来撞见几个铁鹰帮无赖,店里没事——”帮闲汉子人未至声先到,看罢莲足嫂白羊身条大饱眼福,原本喜滋滋,进门踩到一只球,比瓜硬,比瓤红,一个鼻子两颗眼,立时惨叫道,“啊!这……嗝!”
掌柜颤巍巍探出头,气若游丝道:“混账,还不去报军巡铺!”
谢皎一把提起孙通判,悄声道:“军巡铺磨人,此事蹊跷,不宜见官。快走!”
他两腿发软,仓皇点头,心中暗暗叫苦,此行命犯太岁,归浙必得去灵隐寺烧高香。以前瞧不上佛老之徒,不耽误以后吃斋茹素。鬼将军与谢皎各架他一臂,三人同足,一溜烟跨过满地狼藉,飞也似的逃了。
“——晏判官脸上被虫咬了?”
“——脸无大碍,牙疼。”
歧巷繁多,她原本向东去,乍闻响动扭头掉个儿,歪打正着走对方向。三头六足虫以她为轴绕半圈,鬼将军嗬嗬惊叫。
狂奔于途。
待三人住脚时,灯火飒飒,已近三更。
“我徐覆罗正经皇城司走马承受,一群西贝货,偏巧栽了爷爷手里!”那人仰天大笑,勾起一拳道,“这位娘子磊磊利落,比兄弟还勇猛。咱们有缘,交个朋友如何?”
谢皎支膝大喘,也不忸怩嫌弃,抬手与他对拳道:“你方才说什么头衔?”
徐覆罗皱眉道:“不对,你要说‘幸会幸会’,我才能说‘久仰久仰’。”
“那……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
徐覆罗摘腰牌,直愣愣杵她眼前,开心道:“谢娘子在华勾当手下当差,今日得见,果真为人仗义、两肋插刀、名不虚传,比我爹还厉害!小弟认你做爹……不是!认你做谢姊姊可也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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