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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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王公，下瑶台，万劫冤尤都解开。

“西王母，蟠桃败，三尺微躯自本来。

“黄河灾，天水来，张口一灌泪如海。

“杀了蒿，割了菜，吃了羔儿荷叶在。

“大天龙，小蜈蚣，尽是人间业毒虫。

“无底洞，闹哄哄，白米穿山万里送。

“家里木，叶蓬蓬，外头花花里头空！”

他愈唱愈来劲，飞槌抡锣，奋勇独喧，声音极嘶哑，口口喷血。黑老汉站直了腰，两只麻鞋踏上汴河虹桥，迎头朝向淮东，如同一条快要被烈风吹走的飞龙，直往天顶上刮。

黄河偈子响遏行云，一口喷向九重天，听者无不颤栗，背起一层鸡皮疙瘩。

“老丈，”江白萍伸手，“有事好说，你先下地商量……”

蔡妩举步上前，却被老大娘一把拉住不让动，以免惹祸上身。

过客俱都围拢在旁，虹桥南北很快水泄不通，人密如蚁，着实不明就里。有的笑指，有的奚落，有的催他快跳，有的想劝人活。

军巡铺兵卒远远驰街赶来，黑老汉转槌如飞，锣声疾如暴雨。蔡妩捂耳，示意江白萍先行破局。他饱提一口气，两臂半张，刚要将人抢下桥头，黑老汉暴吼：“菜根盐，馒头葱，烂了社稷喂米虫。我自摘了乌纱帽，河里去做白头翁！”

江白萍眼慢半拍，一张破锣冲天旋起，那老汉就使蛙腿一跃，头也不回地扎下汴河，人群满意惊呼，好一场闹戏。他仆到桥头，木槌咕咚落地，面前独剩一只扣带拗断的麻鞋板。

十丈之下，哑溅一蓬水花。

……

……

汴河只深六尺，但这十丈之高，足以拍碎黑老汉的五脏六腑。

陶秀才伸头缩颈，拂一把脸，尾船未遁甚远，虹桥情形近在眼前。十丈桥高，人身如芥，叶落不归根，垮下来也是轻飘飘一阵风，激不起大浪。他心如明镜，拂掉脸上并不存在的冷水花，扼腕低叹，终究难能视若无睹。

郑宦官一声冷笑，舒眉展眼，朝乔屋顶上叫道：“谢廉使，乌头鱼吃得惯么？”

“客随主便。”谢皎扬声答。

这就是说，她当看不见，不会越俎代庖自找麻烦了。

郑宦官称心满意，颔首道：“晌午先对付一顿，待回到我那艘大船，郑某叫厨子片生鱼鲙来吃。大家吃顿美酒，交了朋友好办事。”

谢皎居高临下，悄自团紧了右拳，耳底传来闷闷腹鸣。她顺杆下瞥，虾皮窝在桅杆根处窄隙之中，掏出一枚圆圆的干豆饼，小咬一口，捂嘴化嚼起来。

“一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青目睹人少，问路白云头。”她心道，“活菩萨也救不了所有人。饼中有真味，可叹肉食者不知。”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天知地知，粟知我知。

无名鸟死无人瘗，我要这天下有我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