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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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9日这天，杨晓道给洛襄结算了一个月的工资。</p>

“买手机的钱会给你分期扣掉，可不是白送你的哦！”杨晓道呵呵笑着提醒他。</p>

饶是如此，他的手机上还是多出了近两千元的余额。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工作赚到报酬，某种成就感在心中油然而生。</p>

当晚店里歇业，杨晓道这才揭开他所谓的“神秘活动”。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期望过高，得知真相的时候，洛襄不免产生了些许失落。</p>

原来只是看电影而已。</p>

而且请客的人还不是杨晓道，而是给店里供货的张家父子。小张弛的爷爷名叫张胜利，老人家早年间是个放映员，跟着班子挨个村里放电影的，如今年岁已高，对于电影的痴迷却丝毫不减。于是他把位于兰曹线上的家宅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家庭影院。</p>

影院里只有三个像ktv包厢一样的房间，地方偏僻，又没什么额外服务，自然也就招不到生意。但老先生不为赚钱，没人他就自己放自己看，自娱自乐，倒也快活。</p>

二十天前的那场斗殴，张家人直到现在也不清楚背后的隐情。张胜利老人还以为是餐馆的人出头帮自己儿孙打了一架，因此不论如何一定要请他们过来看场电影以表感谢。杨晓道也不好跟他说出真相，盛情难却，只好带上一众人前往。</p>

七座面包车停放在马路对面的小停车场，小张弛等候在路边把他们领进店里。张胜利老人一手捏着痒痒挠，呵呵笑着冲他们招手：</p>

“小刀啊，2016年都完了，你咋还没谈个女朋友？要不我帮你介绍两个？嘿嘿……小驰啊，去，跟你小灵姐姐说来客人了！”</p>

张弛听话地跑进后院。老人家挨个跟阿钟几人打过招呼，慢悠悠地把视线转移到洛襄和杨紫陌身上。</p>

“这小两口看着面生啊？”</p>

杨紫陌一张小脸登时浮起一层红晕，嘴里支吾着“不……不是……”，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p>

“这我妹妹。”杨晓道介绍道。</p>

“哦！”老人恍然，“你妹夫怕冷吗？怎么进了屋还裹得这么严实？”</p>

没人想起来帮杨紫陌解个围，这丫头的脸已经变得像是个女版关公了。</p>

洛襄今天的穿戴也是习惯性的口罩兜帽一样不缺。老人家说得对，屋里有空调，他再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未免招人起疑。况且兰曹线离家那么远，在这里遇到熟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p>

“啊！”</p>

突然传来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p>

那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个头才到洛襄下巴处。她穿着宽松的深色毛衣和长裤，长发并没有经过精心打理，显得有些毛糙，头上戴着一顶黑白相间的熊猫鸭舌帽，脚上穿的棉拖鞋也是熊猫造型。</p>

这女孩在盯着他，死死地盯着，就像是何妙妙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p>

啊……确实，我这种装扮未免太怪异了。不过也没有必要这么直勾勾地注视着我吧？弄得我心里都有点儿发毛了……</p>

洛襄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迅速摘下兜帽，把口罩塞进口袋。</p>

可那女孩却并没有因此而移开视线，目光之中困惑与惊恐参半。</p>

喂，你这也太没礼貌了吧……</p>

洛襄腹诽着。</p>

我都已经把帽子摘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把裤子也脱了吗？嗯？</p>

“小灵你愣着干啥，这是客人。去，准备一下一号包间。”</p>

张胜利老先生的话语让女孩终于有了反应。她依旧警惕地看着洛襄，却推着一台老式胶片放映机离去。拖鞋摩擦着地面，发出令人不悦的声响，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p>

……搞什么？真是个怪女人。</p>

……</p>

这么一大群人一起看电影，又多是些单身汉子，总不可能选什么爱情片纪录片之类，要么喜剧要么大片。然而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张老爷子能收集到的电影带少得可怜，大部分还都是些比洛襄年龄还大的红色电影，近年的片子几乎没有。几人挑了半天，才选中了一部《王牌特工》和一部《奇谋妙计五福星》。</p>

包厢里的大银幕有模有样。虽然没有爆米花，瓜子饮料还是不缺的。</p>

“哎，我们也是五男一女的组合诶！”</p>

杨紫陌兴奋的语气像是发现了新大陆。</p>

洛襄本想应和一声，可这女孩居然接着就对他发了难：</p>

“洛洛你不会是警察的卧底吧？”</p>

杨晓道等人顿时都投来怀疑的眼神。阿武大概被触及了什么心理阴影，顿时举手大叫：“我已经很多年没打过架了哦！”</p>

……骗人，三周前才刚打过一次狠的。</p>

洛襄赶紧辩白：“我靠我跟茶壶才比较像好么！”</p>

“不像啦，你可没那么胖……”</p>

杨紫陌嘻嘻笑着戳了戳他的小腹，好像在试探他那里究竟是肌肉还是肚腩。</p>

这亲昵的动作落在阿洪的眼中，戴着眼镜的青年目光闪烁。可洛襄刚一抬头，他又飞快地移开视线，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银幕。</p>

昏暗的光线下，洛襄看不清楚他的表情。</p>

六人玩玩闹闹，就这么度过了一晚。他们约摸七点的时候来到这里，两部电影看完也快到凌晨了。杨晓道本打算提前结束，但不知是否出于一位老放映员的原则，张胜利老爷子坚持让他们全部看完再走。</p>

总而言之，当他们终于离开包厢的时候，天已黑透。</p>

洛襄重新戴上口罩和兜帽，看到那个鸭舌帽女孩推着放映机走进后院。她还在偷偷瞄着洛襄。一和他对上眼睛就匆忙避开，但只要洛襄转过头去，便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视线。</p>

奇怪……总觉得……</p>

淡淡的疑惑在洛襄的脑中盘旋起来，可他一时没能想明白。直到一行人走到马路对面，鞋底踏上人行道路肩的同时，他才突然打了个激灵。</p>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孩！</p>

是什么时候？五年前？不，不对，应该就在最近，在我醒来后的这两个月间。唔……难道是之前扮蒙面英雄救过的女孩？</p>

他回过头去，可小小的家庭影院已经拉下了卷帘门。</p>

……算了。</p>

这边还有一件事情要处理呢。</p>

停车场的角落里挤着二十多个人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饭馆诸人当然不会多管闲事。回程的时候由阿武来开车，眼下他正在身上摸索钥匙。洛襄走到杨晓道身边，决定把自己打算离开的事情告诉他。</p>

“小刀哥，有件事……”</p>

“嗯？”</p>

“别说话！”阿钟突然警告一声，“看那边那个，是不是柳永胜？”</p>

除了杨紫陌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余下几人全都警觉地转过头去。洛襄的夜视能力让他一眼便看出那边领头的正是他在博学茶社里见过的那个平头男人。与此同时，阿洪也应道：“是他！”</p>

“走，他们人多，可别让他们发现了！”阿钟紧张地说道。</p>

然而已经迟了。空旷的停车场上又不能藏人，柳永胜只要朝这边一回头，就能够跟他们对上眼。看到他们，那个平头男显然也有些意外。他愣了几秒，跟周围的小弟们说了几句话，接着……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走过来。</p>

“该死的……”</p>

阿武总算找到了车钥匙，但现在众人上车已经来不及了。就算他们能发动面包车，也会在离开停车场前被拦下。二十多个人要拦一辆破面包简直不要太容易。</p>

杨晓道握拳，然后松开，走上前去。</p>

“大胜哥……”</p>

“哟，小、刀、兄、弟！”柳永胜一字一顿地说，“干嘛，森哥让你来的？带着一家老少来监视我？”</p>

二十多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洛襄默不作声地挡在了杨紫陌身前。他看到了几个“熟人”的身影，之前来饭馆找茬的那些人中，有几个赫然在列。</p>

“不是！”杨晓道赶紧解释，“我们……我们只是来看场电影……”</p>

“看电影？”柳永胜嗤笑，“市里那么多电影院不去，跑兰曹线来看？你唬谁呢！”</p>

“是真的……”</p>

柳永胜却压根不听他说话，转而将矛头对准了后面的人：“武道，你那什么眼神？瞪谁呢？想跟老子干一架是吧？特么的有种别藏后边儿，出来啊！”</p>

阿武受不得激，一咬牙就要冲过去，阿钟和阿洪赶紧死死拽住他两条胳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