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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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p>

【1】</p>

三年又两个月之后的一天上午，天空晴朗，明媚的阳光撒满大地。</p>

苏岩开着那辆早已修好的破广本，驶入公安局的院子里，特地把车窗全都打开了。</p>

阳光随微风一起涌进车里。</p>

苏岩沐浴在明媚的阳光里，气色比以前好了许多。</p>

苏岩下了车，步履有些蹒跚地走进了公安局的办公楼。</p>

走进局长李良的办公室时，苏岩特地把腰直了直。</p>

李良看到苏岩进来，急忙起身迎了过去，他说：“你哪天回来的？”</p>

苏岩说：“昨天晚上。”</p>

李良来到跟前，要搀扶苏岩。</p>

苏岩说：“局长，您不用扶我，我现在都能开车了。”</p>

李良说：“是吗？”</p>

苏岩说：“我今天就是开车来的！”</p>

苏岩说话经常没准儿，李良把苏岩让到了沙发上，还是很担心：“这次手术完，你感觉怎么样？”</p>

苏岩说：“强多了……”</p>

李良说：“既然强多了，来，走两步，我看看。”</p>

苏岩只好起身在李良面前走了走。</p>

李良说：“感觉还是不太利索，苏岩，你再到上海去看看吧！”</p>

苏岩说：“不用看了，我现在不用拄拐，都能自己开车了……”</p>

李良说：“那你的腰还疼吗？”</p>

苏岩说：“早就不疼了。”</p>

李良说：“那下雨阴天……”</p>

苏岩说：“下雨阴天我也不疼了，李局，我的身体，您就不用担心了，我今天着急见你，是想和您说个事儿！”</p>

李良说：“什么事儿？”</p>

苏岩拿出了几张纸，放在了李良的面前。李良拿起翻看着。</p>

苏岩说：“这三年来，不管是市局负责，还是省厅牵头，追捕组至少有三次可以抓到刘元，但每次却都在关键时刻……”</p>

说到这，苏岩叹了一口气：“李局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是我昨天夜里想出的办法！”</p>

李良放下了手里的那几张纸，却皱起了眉头：“你这个办法……有点太出格了！”</p>

苏岩说：“不出格的话，公安部就不会重视！李局，刘元这个案子太特殊了，现在靠市局和省厅根本解决不了。”</p>

李良说：“解决不了，我们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去反映啊，你这么干，我不能批准！”</p>

苏岩说：“您不批准，我也要这么干！”</p>

李良不再说话，想着什么。</p>

苏岩说：“这次呢，完全是以我们个人的名义，我们不占用工作时间，去的这些人又都是追捕组的，部里就算下来追究，我们也没有任何弄虚作假……”</p>

李良说：“苏岩，你不能难为我，你们干的这个事儿吧，不是我不批准，而是我没有这个权力。如果你们还要坚持去的话，那我只能向厅领导汇报，知道吗，这同样会令厅领导为难……”</p>

李良这么说，苏岩心里就明白了。</p>

苏岩马上说：“李局，您别为难了，我们不去了。”</p>

【2】</p>

盛唐大厦很高很雄伟。刘唐到省里发展的初期，他的实力还很有限。孙亚辉对他说：“咱们就这么几个员工，用不着建这么高这么大的办公楼！”</p>

刘唐不同意：“什么叫用不着？我们建办公楼不是用来办公的！”</p>

孙亚辉说：“办公楼不用来办公，那你建它干吗呀？”</p>

刘唐说：“办公楼不是给我建的，我是给银行建的！”</p>

果然，办公楼刚开始建，就抵押给了银行。</p>

虽然是抵押，刘唐却一点儿没吃亏，因为办公楼被某评估机构评得老高老高。</p>

孙亚辉当时还很担忧地问：“这么高，银行能干吗？”</p>

刘唐说：“银行肯定是不干，但银行的王行长肯定会干！”</p>

刘唐这么说，孙亚辉就明白了。</p>

果然，盛唐集团用那种方法把银行的王行长拿下后，王行长就开始想方设法为企业排忧解难了。</p>

盛唐集团经营需要钱，银行给贷款；贷款需要抵押，刚刚修建的盛唐大厦就抵押给了银行。</p>

盛唐集团没钱还贷款，盛唐大厦自然归了银行。归了银行，银行无法管理还得花高价请盛唐集团管理……</p>

这个属于银行的大厦最后变成了不良资产。不良资产在拍卖时，刘唐以非常低的价格，又把这个大厦回购到自己的名下。</p>

通过贷款、抵押、回购，刘唐仅仅在盛唐大厦这个项目上就赚了很多的钱！</p>

当然了，现在的刘唐已经不用这个方法赚钱了，他有了更好的赚钱方法。</p>

更好的赚钱方法为刘唐赚了更多的钱。有了更多的钱，孙亚辉建议刘唐：“我们应该建个更高更大的办公楼！”</p>

刘唐却说：“办公楼是用来办公的，我们就这么多员工，没必要去建更高更大的办公楼。”</p>

刘唐没有建更高更大的办公楼，他自己也没搞清到底是什么原因，抑或不想太张扬，抑或对以往产生了怀旧。待在这座记录他成长的大厦里，他总能感慨万千，总能念念不忘。</p>

刘唐经常伫立在大厦的门前，一边看着过往的行人，一边看着穿短裙的女孩露出雪白的长腿……</p>

【3】</p>

顾琪的腿长且直，穿的裙子类似旗袍，走路时，雪白的腿差不多全都能露出来。</p>

刘唐很喜欢这种时隐时现的裸露方式，所以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顾琪的腿。</p>

顾琪从刘唐的面前走过，刘唐都没看顾琪的脸。</p>

顾琪说：“看什么呀，刘总，不认识了？”</p>

刘唐把目光抬起，才说：“啊呦，顾老师，你怎么来了？”</p>

顾琪说：“别管我叫老师好不好？”</p>

刘唐说：“我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当然得管你叫老师了。”</p>

顾琪说：“刘总啊，别这样讲话好不好？”</p>

顾琪学过播音主持，声音很好听。</p>

其实，顾琪长得也不错，但过去刘唐睡她主要是因为她的腿。他认为，这么好看的腿，应该不会太差。可睡了一次刘唐就不想睡第二次。怕纠缠，他给顾琪买了一辆广本。孙亚辉当时问他为什么要买广本，刘唐笑道：“郭子强说广本属于看着还行，开着一般的那种！”孙亚辉当时都笑出了声。</p>

顾琪说：“刘总，你在想什么呢？”</p>

刘唐说：“我在想你呢！”</p>

顾琪说：“别瞎想了，今天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p>

顾琪接到了公司的短信，说公司今天在大厦门前搞个活动。</p>

刘唐说：“搞活动，我怎么不知道。”</p>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又陆续来了很多记者。</p>

刘唐虽然是公司的董事长，但公司每天具体干什么，他不是很清楚。他正想给孙亚辉打电话问问时，苏岩来到了刘唐的面前。</p>

刘唐露出了惊讶的眼神。</p>

苏岩是穿着警服来的。他穿警服的时候很少，一般都是在局里开会时才穿。</p>

穿着警服的苏岩十分威严。</p>

刘唐说：“你怎么来了？”</p>

苏岩说：“你们公司不是搞活动吗？我来负责维持秩序！”</p>

苏岩是益州的警察，公司搞活动也用不着他来维持啊！</p>

刘唐指着周围的记者：“他们都是你给发的短信，对吗？”</p>

苏岩答非所问：“我听说，你们公司给我买了三个轮椅，有一个还是镀金的对吗？”</p>

刘唐说：“苏岩，你个王八蛋，你今天要在我这儿搞什么阴谋诡计？”</p>

苏岩接着说：“那个镀金轮椅，你是不是给自己买的？”</p>

刘唐不再理苏岩，他预感到，接下来在公司的门前可能要有大事发生。</p>

【4】</p>

将近三百名人民警察举着横幅，威严地走在大街上。</p>

他们穿着崭新的警服，迈着整齐的步伐，一个个还皮鞋铮亮！</p>

群众起初不在意，以为这些警察是值勤的，可值勤的哪有打标语的？</p>

妈呀，这些警察是游行的！</p>

巡逻值勤的警察蒙了，游行示威是需要提前申请的，这些来游行的警察得到批准了吗？</p>

巡逻的警察还没寻思过味，游行的警察就把盛唐大厦包围了。</p>

当然，包围只是形式。</p>

这些警察没有佩带枪支，他们站在大厦的门前，只露出了威严的目光。</p>

顾琪看傻了，等她想起采访时，其他记者已经把苏岩围在当中。</p>

苏岩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首先声明：“这不是公安局组织的，我们这些警察是个人行为！我们一致认为，被公安部通缉的重要逃犯刘元迟迟不能被抓获，主要是因为他的哥哥刘唐在暗中包庇！”</p>

苏岩不这么说，记者们其实也都猜出了他要说的内容。</p>

因为在警察们举起的横幅中，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p>

盛唐集团包庇逃犯刘元</p>

苏岩搞的这个活动，即便记者不来，影响也得很大。</p>

现在大家都有手机，都有相机，拍了照片，弄到网上，比记者要快得多。</p>

果然，没等报纸媒体登出来，网上有关“中国警察首次游行示威”“大批警察包围盛唐集团”“盛唐集团包庇逃犯刘元”的各种消息、照片就已经铺天盖地了。</p>

【5】</p>

省厅成立文联大会，徐永年起初没打算参加，后来听说李良带着马三来了，就决定不仅到会，会后还要和参加会议的文艺工作者一起吃饭。</p>

马三是益州市公安局一名普普通通的民警，业余时间喜欢写东西。警察写东西大都不正规，但马三这种不正规的写，却写出了名堂。作品纷纷抢滩国家级期刊。徐永年太忙，平时对文学之类一点不关心，上次到益州，因为李良给了他一本马三写的小说，他才对马三有了印象。</p>

徐永年过去不太重视公安文化，他认为，警察去写诗去画画属于“不务正业”，但他对公安宣传却格外重视。</p>

徐永年说：“我们警察手中要有两条枪，既要学会用手中的枪去打击罪犯，也要善于把手中的笔变成枪，去服务人民！”</p>

厅里政治处开这个文联成立大会，因为知道厅长要参加，便把全省公安系统搞宣传的警察，也都召集起来。</p>

徐永年到了会场，见到来了不少搞宣传的警察，心情格外地好，他在会上就直抒胸怀：“你们既是警察又是记者，你们既要履行警察职责去流血牺牲，又要用手中的笔，为警察书写壮丽文章。你们是警察，但你们比警察优秀，你们是记者，但你们比记者艰难。这里，我代表厅党委向你们并通过你们向你们的家属致以崇高的敬意！”</p>

当厅长起身敬礼时，台下所有的警察也都一起向厅长敬礼。</p>

敬完礼之后，厅长开始点名表扬与会的警察：</p>

毕晓杰，你在省报上发表的那个《“5·19”侦破纪实》，我看了。你这个侦破纪实，写的虽然是案件，但通过案件，你更多地写了警察在侦破过程当中的艰难，很好！</p>

沈天光，你写的全国优秀人民警察胡长斌的长篇通讯，我看了，非常不错。胡长斌是你们单位的吧……让他请你吃饭……他没钱……让你们市局买单。</p>

吴志忠，你写的那个《警嫂朱正林》，我看了三遍，不瞒你说，我流眼泪了。你写的虽然是警嫂，但人们看到的却是警察的辛酸！吴志忠的领导来了吗……回去要好好重用像吴志忠这样的警察人才！</p>

……</p>

【6】</p>

中午开完会，被厅长点名表扬的全都留下与厅长共进午餐。</p>

徐永年说：“今天，你们的身份不是警察了，是记者，所以，你们可以喝酒，我们不能违反纪律，我们就只能以茶代酒了。”</p>

虽然以茶代酒，徐永年喝起来也是一杯杯地干。</p>

喝到高兴的时候，徐永年问：“马三来了吗？”</p>

马三站立敬礼：“报告厅长，我是马三！”</p>

徐永年挥手把马三叫到了跟前：“你这个马三是笔名吗？”</p>

马三说：“报告厅长，是真名。这是我爷爷给我起的！”</p>

马三说了他爷爷为何给他起这个名字后，徐永年笑了。</p>

徐永年对那些警察记者说：“你们今后要向马三学习，除了写报道，也要像他一样写小说！”</p>

接着，徐永年开始和马三谈起小说里的人物，什么谁谁谁不应该死得那么早，什么谁谁谁应该最后被枪毙。</p>

徐永年说：“马三，我给你提个建议，今后你再写警察不要光写民警，你要写写科长，写写局长！”</p>

马三说：“厅长，我是一个民警，我写不了科长。”</p>

李良在旁边马上表态：“回去我就把他提拔当科长。”</p>

徐永年不同意：“不要提拔他，当了官，他别再犯错误。再说了，他写科长，就提拔他当科长，那他要写局长写厅长写部长呢？”</p>

李良想想也是。</p>

徐永年对马三说：“虽然不提拔你当领导，但你可以体验去当领导！李局长，你们今后再开班子会，可以让马三列席！”</p>

李良说：“是。”</p>

徐永年说：“另外，李局长，你也可以把你的办公室让给马三一天，让他到你办公室打打电话，看看文件，体验一下当局长的滋味！”</p>

李良说：“我觉得应该让马三到您的办公室去体验一下，让他尽快写出一个公安厅长是如何工作的！”</p>

这句话说到了徐永年的心上，徐永年马上说：“行啊，没问题啊！”</p>

最近，电视台正在热播一部电视剧，其中就有描写公安厅长的。</p>

李良问徐永年：“厅长，那个剧，你看了吗？”</p>

徐永年说：“我只看了一集，但没看完，我就差点没气抽过去！”他问马三：“作家同志，你是警察，你最有发言权，你说心里话，电视剧里的那个厅长，他的水平如何？”</p>

马三说：“我认为他都不如我们派出所副所长的水平！厅长，您别生气，现在的电视剧都是胡编乱造，一点都不真实！”</p>

徐永年说：“既然不真实，那为什么这个剧还能播出呢？”</p>

马三说：“因为这个剧写的是腐败，是主旋律！”</p>

徐永年说：“什么他妈的主旋律，我看这是歪旋律！写腐败就叫主旋律吗？你以为我不懂吗？你们这是在恶意地讽刺党挖苦党。”</p>

徐永年突然发火，大家全都面面相觑。</p>

徐永年说：“你们这些作家写起贪官污吏一个个写得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可写起党的干部，不是假大空就是高大全。你们表面上好像在歌颂党，可是，就算你们把党的干部都写到了天上有什么用？你们写得如此虚伪，老百姓根本就不相信。到头来，人民群众只相信有真的贪官却不相信有真的清官！你们这是变着法儿骂党啊！”</p>

徐永年越说越激动，他指着马三的鼻子：“你说说你们这些作家，你们天天吃着共产党的，喝着共产党的，回过头就骂共产党。先不说你们这么做是否对得起党，你们就这么做人都不够格啊！”</p>

马三吓得直哆嗦。</p>

李良急忙对徐永年说：“厅长，那个电视剧不是马三写的。”</p>

徐永年这才缓过神来，他急忙拍着马三的肩膀，温和地说：“小马啊，不要往心里去啊，刚才发火，我不是冲你。你不知道，你们局长今天给我捅了一个天大的娄子！”</p>

【7】</p>

李良说：“他们今天这么做，我没有批准，苏岩这个王八蛋当时已经向我保证，这个活动他们不做了，可谁承想……”</p>

徐永年不想听李良的解释，他叉开话题，问：“刚才我发火，马三吓够呛吧！”</p>

李良说：“可不嘛，吓得他腿直哆嗦！”</p>

徐永年说：“上午开会的时候，我讲话还有什么不冷静的地方吗？”</p>

李良说：“那没有。你讲得慷慨激昂，只是……有点太明显了！”</p>

徐永年说：“明显什么？”</p>

李良说：“今天是文联大会，可在会上你对那些唱歌的、画画的基本没怎么提，你对警察里的记者和作家却赞不绝口……”</p>

徐永年说：“作家不也属于文联吗，我表扬警察里的作家没毛病啊！”</p>

李良说：“有毛病谁还敢管你啊！你是厅长，这个文联大会是咱们厅里自己搞的。”</p>

徐永年说：“那就是说，我在会上的表现还算可以呗！”</p>

李良说：“非常可以。你在会上的讲话，都把我讲哭了。”</p>

徐永年瞪了李良一眼，接着笑了。</p>

两个人在徐永年的办公室扯着文学、记者、作家时，公安部的电话终于打来了。</p>

副部长韩健开门见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p>

徐永年说：“韩部长，您听我解释。”</p>

韩健说：“你有什么可解释的，为了讨薪为了上访，有工人有农民有知识分子这么干过，可你们是执法的人民警察啊，你们为什么也这么干？”</p>

徐永年说：“韩部长，是这样。那些警察都是下面最基层的，他们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他们被逼得没办法了！”</p>

听徐永年这么说，韩健才开始问：“什么叫被逼得没办法？”</p>

徐永年迅速地把早已准备好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什么这个大案已经三年多了，什么这些民警都是直接参与过追捕刘元的，他们之所以包围了盛唐集团，的确是因为刘元的哥哥刘唐在这个案子中起到了包庇作用……</p>

韩健说：“现在网上、媒体传得很厉害，刚才部长亲自给我打了电话。是这样，部里×局今天会连夜派人到你们省里针对此案进行调研。你们现在就开始准备一下。”</p>

徐永年说：“是。”</p>

徐永年放下电话，对李良说：“相关材料都准备好了吗？”</p>

李良说：“都准备好了。”</p>

徐永年松了一口气。</p>

一直把心提到嗓子眼儿的李良也跟着松了一口气。</p>

【8】</p>

公安部某局负责命案的处长贺延龄亲自带队到省里进行了调研。</p>

调研结束后，公安部对此特地召开了一次部长办公会。</p>

虽然叫部长办公会，但不见得部长会亲自来。大要案发生在地方大的不得了，到部里也就司空见惯。部长日理万机，不可能事无巨细。像这种针对某个案子召开的部长办公会，一般都由主管的副部长牵头组织召开。</p>

所以，当这个“×·××”枪案部长办公会正在进行时，部长突然走进来，与会者全都为之一愣。</p>

正在发言的贺延龄都有点不知所措。</p>

虽然都在部里办公，与部长如此近距离接触也并不多。</p>

部长对贺延龄说：“你是×局的贺处吧？”</p>

贺延龄说：“报告部长，×局命案处贺延龄！”</p>

部长说：“贺处，你接着说吧！”</p>

贺延龄说：“是。部长。”</p>

贺延龄看了一眼手中的笔记本，继续说：“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刑事案件侦破率一直位于世界前列。尤其是从2004年开展‘命案会战’以来，全国的命案破案率始终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枪案’是严重暴力案件，部里更是要求必须侦破。可是，在全国造成恶劣影响的‘×·××’特大涉枪命案，到目前却迟迟不能侦破，主要犯罪嫌疑人刘元始终未能抓获！”</p>

听到这儿，部长皱起了眉头，他把目光移向旁边的副部长韩健，小声问：</p>

“这个原因你们查到了吗？”</p>

韩健说：“查到了。”他把一份材料递给了部长。</p>

部长拿起翻看着。</p>

韩健指着材料解释说：“经部里×局初步调研，此案不能侦破的主要原因，是在××省有一个以刘唐、刘元为首的涉黑犯罪团伙。”</p>

部长放下了材料，十分惊讶：“涉黑犯罪团伙？”</p>

韩健说：“是的。这个团伙在当地拉拢腐蚀一批政法干警，使得案件在侦破过程当中屡屡受挫！”</p>

部长有些不满：“既然屡屡受挫，为什么到现在才引起我们重视？”</p>

韩健说：“我们始终在重视，逃犯刘元三年前就上了部里的A通。省、地、市的专案组也多次组织力量追捕，但由于我们内部个别干警为嫌疑人通风报信，使得每次追捕都是功亏一篑！”</p>

部长点燃了一支香烟，皱起了眉头。</p>

为了强调问题的严重性，韩健在部长身边，继续小声地说：“过去革命战争年代，我们还能做到‘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可在这个案子上，我们却始终是‘敌中无我，我中有敌’。”</p>

部长最后平静地说：“为了从根本上消除‘我中有敌’的不利局面，建议抽调精干警力，采用‘异地用警’，由部里直接指挥侦破“×·××”枪案。”</p>

【9】</p>

高歌的孩子已经五岁了，小男孩最喜欢让妈妈送自己去幼儿园，每次他还要让妈妈穿着警服。高歌问：“为啥呀？”儿子说：“因为静静说，你穿着警察的衣服会比她的妈妈漂亮。”高歌说：“我不穿警察的衣服也照样比静静的妈妈漂亮啊。”儿子说：“我觉得恐怕不是。”儿子差不多每天都能从嘴里蹦出类似“恐怕”这样的新鲜词，这个时候，高歌就很享受，她顺着儿子的话，说：“怎么恐怕不是啊？”儿子说：“静静说的恐怕不是……”</p>

高歌陪着儿子有一句没一句闲扯时，忽然听到了某个短信的提示音。高歌的心忽然揪了起来。这个提示音是特殊设定，每次听到之后，高歌就要离开家很长时间。</p>

高歌伸出手摸着儿子的头：“妈妈晚上要开会，让爸爸来接你，行不行？”</p>

儿子忽然不高兴了：“不行。不让爸爸来接。”</p>

高歌说：“为什么？”</p>

儿子说：“因为每次爸爸来接我，你就会离开我，到北京去开会！”</p>

高歌的眼眶忽然要湿润，她拿出手机看了看航班，发现半夜还有票，便对儿子说：“既然你不想让爸爸来接你，那今天晚上，还是由妈妈来接你，行不行？”</p>

儿子强调说：“行是行，但你必须要穿着警察的衣服！”</p>

【10】</p>

王眉洗澡时，于镜涛在浴室外敲门，她假装没听见。虽然结婚都好几年了，但到现在王眉上厕所和洗澡，仍然要独自霸占整个卫生间。上次，于镜涛急了：“我上班不赶趟了，你洗你的澡，我洗我的脸，怕什么呀？”王眉说：“不怕什么，但那太恶心了！”于镜涛说：“那我洗澡，你拉屎我怎么不恶心？”王眉说：“你别老说拉屎拉屎的，我还没吃早饭呢！”</p>

这次王眉还怕于镜涛说这么恶心的话，所以，无论老公怎么敲门，王眉就是不理。</p>

于镜涛说：“王眉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在外面给你锁上。”</p>

王眉仍然不理。</p>

于镜涛最后没办法了，才说：“王眉，你快开门出来，你那个短信又响了。”</p>

王眉披着睡衣，打开浴室的门，先给了于镜涛一脚。</p>

于镜涛好玄没趴下，他抗议道：“干吗呀，你怎么往死里踢呀？”</p>

见到于镜涛那么痛苦，王眉又急忙抱住了他，变得无比温柔：“对不起，亲爱的，把你踢疼了吧？”</p>

于镜涛忍住疼却问：“这次你还要去多久？”</p>

王眉没说话，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于镜涛的怀里。</p>

【11】</p>

曹岩是在高铁上接到了贺延龄的短信。往常曹岩问都不问，就马上回复：“收到，按贺处指示办。”但这次曹岩却不太想了。他回短信说：“方便时请回话。”贺延龄很快打来了电话。</p>

曹岩来到了车厢连接处，与贺延龄商量：“贺处，我今天是第一天休假……”</p>

贺延龄说：“你休假准备干吗呀？”</p>

曹岩说：“我要去云南拍片呀！”</p>

曹岩的业余爱好是摄影，工资多半都用来买摄影器材了。</p>

贺延龄批评曹岩：“这么大岁数了，拿个照相机到处拍来拍去的，有什么劲儿啊！”</p>

曹岩说：“贺处，你知道，我在下面管着一大摊，这都五年了，领导头一次批准我休假……”</p>

见曹岩都这么哀求了，贺延龄只好说：“那你就好好休假吧！”</p>

公安部不像军队是垂直领导，想要用曹岩这样的干警，部里对地方得采用“商借”的方式。为了“商借”成功，每次部里一般都与本人先沟通。既然曹岩没这个意愿，贺延龄也不好强行借用了。</p>

贺延龄放下了电话，曹岩却莫名产生了某种失落。他急忙又把电话打了回去：“贺处，我能问下是什么案子吗？”</p>

一般的手机是不能这样聊的。好在他们的手机都是那种国产特殊型号的。</p>

贺延龄说：“是个涉黑案！”</p>

曹岩的兴趣不是很大。涉黑犯罪全国各地都有，曹岩希望能破个特殊的。</p>

贺延龄说：“这个就非常特殊。”</p>

曹岩说：“怎么个特殊法？”</p>

一般黑社会比较典型的做法是，不要你命，剁你一根小手指、一个耳朵，以点带全，目的是让受害者产生恐惧心理。即便用枪也都是“抬高三寸”或“降低三寸”，都不往死里打。</p>

贺延龄告诉曹岩：“我们要侦破的这个涉黑案，犯罪嫌疑人没有任何规矩，他们上来直接要人性命，动枪也只取头部，一枪致命。”</p>

曹岩说：“那我的休假取消了，我现在就去部里报到！你和我们局里办手续吧！”</p>

【12】</p>

贺延龄调来了高歌、王眉、曹岩之后，又调来了龚铁军、杨晓东、高继中等十八人。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强项：</p>

曹 岩：全国刑事侦察专家</p>

高 歌：全国经济侦察专家</p>

龚铁军：全国网络侦察专家</p>

杨晓东：远程勘验技术能手</p>

王 眉：文件检验高级工程师</p>

高继中：痕迹检验高级工程师</p>

……</p>

这些警方高级人才，除了部里有一定的储备外，大部分平时都在地方各个实战单位。由于天天都在练兵，一旦根据需要被部里集中起来，他们所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很多大要案都曾被他们一一攻克！</p>

但这次他们要攻克的案子多少有些特别。“×·××”案之所以久侦不破，最根本的原因是警方内部有为犯罪嫌疑人通风报信的害群之马。为了堵住泄密渠道，这次他们去益州，不会与当地警方有任何联系。</p>

也就是说要像过去革命战争年代那样，完全进入隐蔽状态。</p>

“×·××”部督办专案组，第一次会议共有从各地抽来的公安骨干人才18人。这18人将组成第一批秘密深入到益州的先遣队！</p>

在专案组成立的当天会议上，副部长韩健深切地嘱咐大家：“‘×·××’枪案虽然发生在一个小小的地级市，但它所牵扯的各种复杂关系早就超出了一个地级市的范围！这个范围之深、之广、之严重，可能会远远超出我们现在的预估。毫无疑问，侦破此案，你们一定会遇到各种阻力、各种干扰甚至各种意想不到的艰难险阻！从现在起，你们要各行其责，依法依规依纪全力侦办此案。”</p>

【13】</p>

很多年前，孙亚辉与刘唐有过一个约定：“我们在一起干二十年之后，我要出去自己干。”</p>

孙亚辉把这个约定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刘唐委婉地提了出来。</p>

刘唐好赌，在澳门一天一夜输掉一两亿是常事儿，这天刘唐在四个小时赢了七千万后，心情很好。</p>

孙亚辉劝刘唐收手保持荣誉，往常刘唐不会听，但这次刘唐不仅听了，还和孙亚辉一起洗澡一起喝茶聊天。</p>

也正是在这个聊天过程当中，孙亚辉把那个约定说了出来。</p>

刘唐说：“是啊，孙总，你也老大不小，你真应该自己出去干一干了！”</p>

孙亚辉假装不愿意：“我的资源我的人脉都是你给我的，如果我出去自己干，不会有在你这儿辉煌。”</p>

刘唐说：“那是那是。”</p>

见孙亚辉没有想走的意思，刘唐顺口说：“孙总，如果你要想干的话，放心，我会全力帮你的！”</p>

孙亚辉见来了机会，马上说：“刘总，既然这样呢，那我回去考虑考虑！”</p>

孙亚辉说出这样的话，刘唐心里一紧。第二天，当孙亚辉真的提出要正式离开他时，刘唐不高兴了：“你离开我，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打算啊？”</p>

孙亚辉说：“怎么了，刘总，您不高兴了？昨天，您不是说……”</p>

刘唐说：“孙总，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想走吗？”</p>

孙亚辉说：“我真的想走。”</p>

刘唐说：“你走就为了挣更多的钱吗？”</p>

孙亚辉说：“不是，我走的目的是想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p>

刘唐说：“你想要什么生活啊？”</p>

孙亚辉说：“我想领着老婆开车旅游，我想领着孩子到世界各地走走……”</p>

刘唐说：“那你去休假呗！”</p>

孙亚辉不吱声了。</p>

刘唐心里变得很乱，孙亚辉的态度表明，他确实想离开自己。</p>

刘唐质问孙亚辉：“你离开我是想过你所要的生活，还是你担心我要完蛋了？”</p>

孙亚辉说：“您怎么会这么想？”</p>

刘唐说：“那你认为我会怎么想？”</p>

刘唐的眼里露出了凶恶的光。</p>

孙亚辉害怕了，他必须要说出理由证明他离开决不是因为刘唐要完蛋了。</p>

孙亚辉说：“刘总，我对您有意见。”</p>

刘唐说：“你有什么意见？”</p>

孙亚辉没有马上说，做出考虑再三的样子之后，才小声地说：“您在澳门输钱，一两个亿的输，可您一年给我也就一两百万……”</p>

刘唐说：“一两百万是工资，你还有股份呢……”</p>

孙亚辉说：“上次你睡了一个女人，然后就给这个女人买了一套房子，可这么多年，您从来没给我买过……”</p>

刘唐说：“我给你买过一个……”</p>

孙亚辉说：“可那个房子是那个女人嫌小，她不要了，您才给我。”</p>

刘唐不吱声了。</p>

孙亚辉对刘唐太了解了。</p>

对女人对领导对为他敢去死的兄弟，刘唐是大方慷慨的，但对像孙亚辉这样为他服务的，刘唐是格外的吝啬！</p>

刘唐自己也承认：“孙总啊，我有时觉得我就是个农民！”</p>

孙亚辉说：“刘总，今天和您说这些，希望您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和我计较。”</p>

刘唐说：“你我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能和你计较呢！”</p>

孙亚辉说这些让刘唐很难堪的话，无非是想证明他离开不是因为刘唐快要完蛋了。</p>

就像孙亚辉了解刘唐一样，刘唐对孙亚辉也太了解了。</p>

刘唐觉得有必要和孙亚辉认真地讨论一下当前的形势了，他说：“苏岩让警察包围了咱们的公司，这让全社会都知道是我在包庇刘元！”</p>

孙亚辉说：“苏岩这个孙子太缺德了，当时就应该把他给撞死！”</p>

刘唐说：“把他给撞死，会更麻烦。孙总，如果你是公安部的领导，当他知道，有我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人物时，他会怎么想？”</p>

孙亚辉没吱声。</p>

刘唐直接问孙亚辉：“你说，现在公安部会不会直接派人到省里来？”</p>

孙亚辉只好说：“完全有这个可能。”</p>

【14】</p>

过去刘唐见到邹林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自从三年前刘唐战战兢兢地威胁了邹林，而邹林真的被威胁住了之后，刘唐对邹林便有了新的认识。</p>

如此高高在上，如此了不起的邹林大公子竟然也不过如此！</p>

以前见邹林，刘唐都会琢磨如何让邹林开心，现在见邹林，刘唐琢磨的都是如何让邹林闹心！</p>

只要邹林闹心了，邹林就会对他刘唐拿出足够的关心！</p>

【15】</p>

刘唐说：“省厅明里抓我弟弟，实际上是想抓我。”</p>

邹林说：“干吗要抓你？”</p>

刘唐说：“因为张副省长喜欢我！”</p>

邹林说：“刘总啊，我请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两年，你总是疑神疑鬼！”</p>

刘唐说：“不是我疑神疑鬼，省厅这么做明显是对我有想法嘛！”</p>

邹林说：“有什么想法？你弟弟犯了那么大的罪，公安厅抓你弟弟，这有毛病吗？”</p>

刘唐说：“抓我弟弟当然没毛病，可我就怕……”</p>

邹林说：“你不要怕，你是省政协常委，如果公安厅抓你，我会事先知道的！”</p>

刘唐说：“可如果要是公安部来抓我，怎么办？”</p>

邹林愣住了：“公安部抓你，什么意思？”</p>

刘唐说：“省厅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他们觉得在省里恐怕整不了我，于是就想让公安部出面……”</p>

邹林不满了：“刘总，我建议你到医院去看看！”</p>

刘唐说：“看什么？你认为我精神有问题是吗？”</p>

邹林气得坐在椅子里不说话。</p>

刘唐说：“邹先生，我何尝不是希望我说的这些都是胡思乱想啊，但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办？”</p>

邹林说：“公安部即便下来查，那也是查你弟弟的案子！”</p>

刘唐说：“公安部下来查什么，你能有决定权吗？”</p>

邹林愣住了。</p>

刘唐说：“邹先生，你现在应该尽快帮我搞清，公安部到底会不会来查我？”</p>

邹林说：“我没法搞清！”</p>

刘唐说：“你当然没法搞清了，但我想王秘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