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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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p>

玱玹在高辛时，毕竟是寄人篱下，空有王子之尊，其实什么都没有享受过。</p>

现如今回了轩辕，和岳梁越走越近，每日宴饮寻欢，被岳梁勾得把那些糜烂销魂的玩意儿都尝试了一遍，玱玹食髓知味，渐渐地沾染了岳梁的一些恶习。</p>

原本清清静静的府邸也养了一些舞娘歌姬，好色纵欲倒没什么，反正哪个大家族子弟没养女人呢？</p>

岳梁他们为了助兴，觉得烈酒不过瘾，偶尔会服食巫医用灵草炼制的药丸，那些药丸分量重时可令人昏迷，分量轻时，却可使人兴奋产生幻觉，醉生梦死间能得到极致的快乐。岳梁让玱玹也尝尝，刚开始玱玹还矜持着，不肯吃，岳梁也从不勉强他，可日子久了，岳梁经常吃，又有女人在一旁诱哄着，用樱桃小嘴含着药丸送到玱玹唇边，玱玹终于尝试了一次。</p>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玱玹和岳梁是越发好了。</p>

岳梁带着人到玱玹府上鬼混，结果被小夭撞见了一次，小夭大怒，直接告到轩辕王面前，一个女孩家也不害臊，一五一十地说给轩辕王听。轩辕王下令，把玱玹和岳梁一人抽了六十鞭子，打得岳梁一个月下不了地，还当着许多朝臣的面把德岩和禹阳臭骂了一顿，德岩和禹阳跪了两个多时辰。岳梁算是怕了小夭，再不敢来玱玹府里，见了小夭都绕道走。</p>

玱玹索性很少回府了，常常跟着岳梁东游西逛，轩辕城中本就没有人在乎玱玹，自然也没有人为玱玹惋惜，反正这轩辕城内多一个浪荡贵公子也不多。只有大将军应龙有一次碰到喝醉的玱玹，玱玹颠三倒四地问好，应龙却扇了玱玹一耳光，对玱玹说：“这一巴掌我是替你爹娘打的。”</p>

玱玹被打闷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好似真有些羞愧，在府里闭门思过，可刚修身养性了几日，岳梁拣着小夭不在的日子来找他，几杯酒下肚，玱玹就又跟着岳梁出了府。</p>

刚开始，玱玹还一时羞惭几天，一时又疯玩几天，到后来羞惭的天数越来越少，直到有一次再碰到应龙时，应龙训斥他，玱玹竟然抽出了鞭子，对着应龙嚷，想挥鞭抽应龙，岳梁他们拖着玱玹赶紧跑。应龙是跟着轩辕王打天下的心腹重臣，性子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岳梁的老子德岩都对应龙客客气气，岳梁哪里敢招惹？</p>

这轩辕城内，估计最为玱玹伤心的人就是阿念了。</p>

她每每苦劝玱玹，可玱玹总是温柔地答应着，一转身就什么都忘记了。到后来玱玹压根儿不回府，阿念在轩辕城人生地不熟，连找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只能整夜整夜地苦等。好不容易等到玱玹回来，却要么昏醉得根本听不到她说什么，要么就还是那样，温柔地全都答应，却全都做不到。</p>

阿念被逼急了，和玱玹吵，甚至破口大骂，可不管她温柔地劝诫，还是刁蛮地撒泼，甚至威胁说她要回高辛，永不再理他，玱玹都只是温软地应着。</p>

渐渐地，阿念没有了脾气，她开始哭泣，她痛恨轩辕城！在这座天下最重要的城池里，她遭遇了这辈子最伤心无力的事情，看着玱玹渐渐变得陌生，看着他拥着不同的女人，她却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玱玹！</p>

因为玱玹，阿念从不知道愁苦的双眸都含了忧郁，好似突然间长大了许多。</p>

在无数次徘徊后，阿念终于对小夭低头，求小夭阻止玱玹和岳梁他们来往，实在不行，她愿意带玱玹回高辛。</p>

小夭无奈地说：“我不是没有阻止，我劝过他，也和他吵过，甚至把外爷都请了出来，该打的打了，该杀的杀了，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p>

阿念伤心地哭泣，小夭说：“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若真的不愿再见他，就回高辛去。”</p>

小夭的平静和阿念的伤心截然不同。</p>

阿念突然迁怒小夭，“你个冷血怪物！如果不是你，哥哥根本不会回轩辕，都是因为你要祭奠你那个坏母亲，还非要哥哥护送，哥哥才会来轩辕。如果哥哥没有回轩辕城，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你既然已经失踪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根本就不该回来！”</p>

小夭盯着阿念，“不要辱骂我的母亲，否则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p>

阿念心里透出寒意，却不肯承认自己胆怯，更高声地哭骂：“我从没有当过你是姐姐，压根儿和你没有姐妹情！你娘如果不是坏女人，她会抛下自己的丈夫？她就是个坏女人，不知道她跟着哪个野男人跑了……”</p>

啪一声，小夭扇了阿念一巴掌，阿念倒在地上，浑身颤抖。</p>

小夭说：“这里不是高辛，是轩辕，你骂的人是轩辕王姬，为轩辕百姓战死，至今百姓仍在感念她，就你刚才的几句话，足以让轩辕王找到借口对高辛起兵。你要想撒泼，滚回高辛，别在轩辕闹腾。”</p>

小夭吩咐海棠：“把她带回屋子，毒半个时辰后就会解掉。”</p>

海棠什么都不敢说，赶紧上前抱起阿念，匆匆离开。</p>

小夭坐在玱玹的屋子前等候，玱玹昏醉不醒，被侍从背回了府邸，婢女们已经很有经验，麻利地服侍着玱玹宽衣睡下。</p>

小夭让她们都下去，她坐到榻旁，看着玱玹。</p>

这是一场戏，可玱玹并未和她商量。她只能稀里糊涂地陪着他演。</p>

小夭提起玱玹的手腕，把了一会儿脉，给他嘴里扔了一颗药丸。</p>

玱玹悠悠醒转，小夭说：“这出戏再演下去，别戏结束了，你却已经成了废人。”</p>

玱玹看着小夭，“如果不是戏呢？如果我是真的变了呢？”</p>

“你想测试什么？你不和我商量，是想看看我会不会抛弃你吗？抱歉，测试不出来，因为我很了解你，知道你在演戏。你怎么干这么幼稚的事情？”</p>

玱玹叹气，“有些时候人都会犯傻。”他的确是想知道小夭会如何对待这样不堪的他，“如果我真的变成了现在这样，你会有一日受不了离开我吗？”</p>

小夭无奈地笑着，“你只需问问自己，如果有一日我变得不堪，你会抛弃我吗？”</p>

玱玹凝神想了一瞬，说道：“不会！如果你变成那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守着你，让你一点点好起来，就算你不愿意好起来……那也没什么，我会陪着你。”</p>

小夭问：“知道我的答案了？”</p>

玱玹笑点了下头。</p>

小夭说：“你吃的那些药……为什么不提前让我给你配点解药？”</p>

“别担心，我早已经询问过巫医，这些药会成瘾，也许对一般人很可怕，但我能戒掉。既然决定了演戏，就必须逼真，想要让他们放心地把我流放到中原，必须让他们相信我已经不能成事。”</p>

“不仅仅是成瘾，其实这些药都是慢性毒药，在毒害五脏六腑。”</p>

玱玹笑，“不是有你吗？”</p>

小夭说：“即使日后解掉了，你的灵力也会受损。”</p>

玱玹笑道：“我不是早说了，我又不是靠灵力混？”</p>

“还要吃多久？”</p>

“快了，很快我们就能去中原了。”</p>

小夭说：“阿念很伤心，她的伤心并不是因为你变了，其实表面上看去，你的放纵对一辈子不愁吃穿的贵族子弟来说也不是多么可怕，并不值得她日日以泪洗面，我看到过她看你那些女人的眼神，我想她对你不只是兄妹之情。”</p>

玱玹用手盖着眼，“你想我怎么样？”</p>

“我怎么知道？反正你要记得，她是我父王的女儿，父王不仅对你有养育之恩，还有授业之恩。”其实，小夭比较希望阿念回高辛，所以她才刻薄地逼她回高辛，但阿念不见得会走。</p>

玱玹叹了口气，“我明白，所以我一直是真心护她，和对馨悦她们不同。”</p>

“还是她们？”小夭狠拧了他耳朵一下，“四舅和舅娘一生一世只一双人，不离不弃、生死相随，你却和他们截然相反，我倒是要看看你这辈子能招惹多少女人。”</p>

玱玹龇牙咧嘴地揉耳朵，委屈地说：“我又不是故意招惹的。”</p>

小夭懒得理他，起身要走，嘲讽地问：“要不要我给你叫个女人进来？”</p>

玱玹闭上了眼睛，“我还昏着呢！”</p>

小夭把门关上，回了自己屋子。</p>

小夭躺在榻上，怎么睡都睡不着。</p>

阿念骂母亲的那些话是藏在她心底最深的恐惧，她不愿回想，但眼前依旧浮现出一袭血红的衣袍，那男子睥睨张狂得好似要踏碎整个世界，可是他看着母亲的眼神却是那么温柔缠绵，而母亲看他的目光……小夭当时不明白，现在却懂了。</p>

母亲滴落的泪，似乎还印在小夭的脸上。</p>

小夭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想擦去那些眼泪，却什么都没有。</p>

小夭惊得一下坐起来，打开榻头的小箱子，从摆满了毒药的瓶瓶罐罐中，拿出一瓶青梅酒。</p>

这是璟送来的酒，也不知道他是揪出了内奸，还是想出了瞒过奶奶的方法，或者因为玱玹和丰隆有了协议，更信任璟，肯动用暗卫和他联系，反正现在每两个月，小夭会通过玱玹收到两瓶青梅酒。</p>

小夭大喝了几口酒，好似从璟那里获得了力量，慢慢平静下来。小夭把关于母亲的思绪都赶走，她一边啜着酒，一边想着父王，渐渐地笑了，恐惧淡去。她的心清清楚楚地告诉她，父王很爱她！她肯定是父王的女儿！</p>

一个人突然从窗户跃进来，又迅速地把窗户关好。</p>

隐隐地有士兵的呼喝声传来，显然是在追捕什么人。</p>

小夭没叫、没动，把玩着手中的酒瓶，带着几分被打扰了的不悦说：“我不会被你要挟帮你遮掩，趁早离开，重新选人还来得及。”</p>

来人显然没接受小夭的建议，向着榻走来，小夭替他数数：“一、二、三……”一直数到了十，男子走到了榻前，依旧没有倒。</p>

小夭知道这次来的人灵力高强，毒药很难毒倒。</p>

男子伸手挑起了纱帘，坐在小夭的榻上。</p>

小夭说：“你虽然灵力高强，不过你受伤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找我。”</p>

男子戴着面具，静看着小夭。</p>

小夭的身体紧绷，感觉告诉她这是个熟人。她伸手，男子没阻止，小夭缓缓摘下了他的面具，是防风邶。</p>

小夭苦笑，“我比较希望你是专程深夜来探访我的香闺。”</p>

防风邶没说话，小夭说：“你就不能去找你的狐朋狗友吗？干吗要投奔我？”</p>

“你也说了他们是狐朋狗友。”防风邶一说话，唇角有鲜血溢出，他不在意地擦掉了。</p>

小夭无奈，很无奈，可不得不抓起他的手腕，然后把高辛王和轩辕王给她的灵丹妙药分了防风邶一些。</p>

“你躺下吧。”</p>

防风邶躺到榻上，小夭也躺下，盖好被子，“我哥哥如今完全镇不住场面，我的身份不见得管用，待会儿人家要硬搜，我也没办法。”</p>

防风邶不说话，小夭觉得他今晚十分怪异，正狐疑地琢磨，听到外面闹腾起来了。</p>

小夭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静等待。</p>

她低声问：“你究竟干了什么？不会是去刺杀轩辕王吧？应该不是，多少刺客轰轰烈烈而来，凄凄惨惨而死，你这么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干这种傻事。”</p>

防风邶依旧不理她。</p>

小夭叹气，“真可惜你不是真正的浪荡子！”</p>

婢女来敲门，小夭配合地让她敲了几下，才装出刚睡醒的样子问：“怎么了？外面闹什么呢？”</p>

婢女回道：“是世子带兵在抓人。”</p>

“岳梁？”小夭披衣而起，“他打算搜府吗？表哥怎么说？”</p>

“王子还昏睡着呢！”</p>

另一个婢女急急忙忙地说：“王姬，快点穿好衣服吧！士兵已经搜了王子的屋子，把王子的屋子翻得乱七八糟，衣服都挑破了，奴婢怕他们待会儿冲进来冒犯到您！”</p>

小夭不禁捏了捏拳头，不得不佩服玱玹真是能忍，堂堂王子竟然由着几个士兵搜自己的房间，乱翻自己的东西。</p>

小夭打开门，让两个婢女进来，她端坐到榻上。</p>

两个婢女小声提议：“那些士兵都很粗鲁，不如王姬暂时回避一下，奴婢们在这里看着就行了。”</p>

小夭笑笑，“没关系，我也正好见识一下。”</p>

几队士兵正挨着房间搜，似乎都听说过小夭的泼辣名气，都刻意避开。一队搜到了阿念的房间，士兵没客气，海棠刚一开门，他们就想往里冲，海棠也没客气，立即动手。海棠是高辛王训练来保护阿念的，对付这几个士兵自然小菜一碟。</p>

小夭坐在榻上，看得直笑。</p>

轩辕的士兵向来以悍勇著称，在四个低等神族的指挥下，一下子竟然摆出了阵形，将海棠团团围住，海棠开始渐渐显得吃力。</p>

小夭暗叹，难怪轩辕王令天下畏惧，就这么一群普通的人族士兵都丝毫不畏惧灵力高强的神族。</p>

阿念走出了屋子，挥手射出一排冰刃，将几个士兵射倒，但她也很有分寸，没伤及性命。更多的士兵拥了进来，结成阵形，围攻阿念，还有两个驱策坐骑的妖族立在半空。看样子是打算观察清楚后，一击必杀。</p>

小夭对婢女说：“你去问问岳梁，他是不是不想活了？”</p>

一个婢女迟疑着不敢，另一个婢女却毫不犹豫地走到门口，扬声问：“王姬问世子是不是不想活了？”</p>

一瞬后，岳梁赔着笑走了进来，给端坐在榻上的小夭行礼，“表姐何来此言？”起身时，眼睛滴溜溜地把屋子扫了一圈。</p>

小夭笑着说：“你脑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一点眼色没有。你看看那个婢女，你觉得一般人能用得了吗？不是我瞧不起你，就是你身边，要找出模样这般好、灵力又这般高的女子，只怕也没一个。”</p>

岳梁不阴不阳地说：“我以为是表姐的人。”</p>

“不是，是我妹妹的。”小夭指指阿念。</p>

岳梁脸色变了，大喝一声“住手”。</p>

岳梁的脸色很难看，“高辛王姬来了，表姐却隐匿不奏？”更怒的是，竟然没有人通知他。</p>

小夭笑眯眯地说：“你以为我想隐匿就能隐匿？不过是外爷懒得让你们知道而已，怕你们几个动什么歪主意，扰了我妹妹的清净，不信你回去问你爹！”</p>

岳梁这边住手了，阿念却没住手，把对玱玹的伤心、小夭的讨厌全部发泄到了轩辕士兵身上，把所有士兵都打倒在地，还怒问：“想动手的都过来！”</p>

岳梁知道了轩辕王默许阿念在此，心里再怒，也不敢给小夭甩脸子了。他赔着笑说：“还请表姐安抚一下王姬，不是我有意冒犯，实在是完全不知道。”</p>

小夭站起，拉开纱帘，让岳梁看，“要不要仔细搜搜我的房间呢？”</p>

岳梁忙道：“不敢，不敢。”却仍旧是扫了一眼，只见被褥零乱，显然是匆匆起身，榻角还有一件大红的绣花抹胸若隐若现。岳梁不禁心里一荡，下意识地看向小夭的胸，表姐只怕没穿……</p>

小夭也看到了自己的抹胸，脸色立变，忙放下纱帘，冷了脸，强装着镇定说：“出去！”</p>

岳梁越发心里痒痒，恨不得能摸一把，可再有色心，也不敢动小夭，只能退了出去。</p>

岳梁琢磨着小夭的房间他已经看过，并不像藏了人，现在他怀疑的是阿念。可士兵都被阿念放倒在地，他不想和阿念直接起冲突。毕竟小夭算是半个自己人，有什么不周，和爷爷还好交代，可如果对阿念真有失礼之处，那就是对高辛的公然挑衅。</p>

岳梁想了想，命人退出小院，却在外面守着，一边给阿念赔罪，一边说：“因为有奸徒作恶，怕王姬遇险，所以特意派兵保护。”</p>

阿念深恨岳梁带坏了玱玹，巴不得岳梁说错话，让她借题发挥，狠狠揍他一顿，再去和轩辕王告状，可岳梁曲意奉承，硬是让阿念一个错都挑不出，只能气鼓鼓地回了屋子。因为很坦然，阿念对外面的士兵是一点不在乎。</p>

外面渐渐安静了，两个婢女行礼退出，把门关上。</p>

小夭熄了灯，坐到榻上，把纱帘放下，掀开被子，露出防风邶的头，低声问：“没闷死吧？”</p>

防风邶闭着眼睛没理她，小夭也不能点灯，只能手塞进被子里去摸他的手，搭在他腕上，查看他的伤势，刚才喂给他的稀世灵药没有发生一点作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