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迷魂销金（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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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锦如金的春色里，檐下一只春燕唧唧地似在嘲笑这惊世骇俗的趣事，恐怕再没有哪个男人叫倡，不为应酬狎昵，只为叫他补个觉。可这是韩舸仅能为雏鸾所做的、一点点毫不可贵的温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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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月到风来阁，芷秋云禾二人言语中的暗示他自然听懂了，他们是想叫他娶妻后，赎回雏鸾做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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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清流世家，哪能容乐户之女？况且他不能生育，于这人间来说，他毫无用处，只是点缀苍白的一片风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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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寥落一笑，将包袱皮里的那只缝得惟妙惟肖的波斯猫塞入他怀中，“你瞧，像不像你？我在常熟随县丞到村内访民时瞧见一妇人做的，一眼就觉得像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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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鸾垂眸望向怀中，裸裎的双臂抱紧了软绵绵的猫，扬起一个笑脸。顷刻后，那张笑脸化为粉霞，带着疑虑望他的眼睛，“韩相公，你以前也对我这样好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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饧暖思晴絮，飘飘渺渺的一切世俗浮在这方床帐之外，仅仅隔了他们一步之遥。韩舸始终记得，他是怎样像一只灵巧活泼的猫撞到他怀里来的，将一位十七岁的少年撞得情窦初开。此后，他不惜重金点了他的大蜡烛，洞房花烛夜，得意春风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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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他都不能告诉任何人，一位青年才俊可以流连烟花，但心坠烟花，是流言不能容，世俗不可忍的忌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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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得将雏鸾圈在怀内，轻轻地抚着他滑嫩嫩的背脊，“我对你，一点也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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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中间卡这一只猫，犹如横陈着命运宽广的大河，他在河岸花色潋滟的上端，而雏鸾只永远在河岸满目疮痍的另一端，他很抱歉，他救不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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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鸾同样满怀愧疚，将他后背的衣裳揪在掌心，“韩相公，对不起，我记性不好，你许久不找我，我就想不起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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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之后，他将他兜倒在枕上，牵开青灰锦被将他罩住，又将猫放在他劲侧，“那这回可要记住我，我过些时回常熟，至多两个月就回来瞧你。你睡吧，我就在外头，醒了就叫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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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盯着他撒下帐，直到银纱隐去了他一片松竹之姿，雏鸾方轻轻喊出他的名字，“韩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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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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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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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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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舸、韩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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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我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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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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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轮影消失在卧房的棂心门下，雏鸾方闭上了眼，在心头再默念两边他的名字，并告诫自已，永远不要忘记他，他叫韩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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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素足女，会嵇素舸郎，相看月未堕，白地断肝肠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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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一枕游仙睡，拂去金池琼苑，香惹尘非。满园蔷薇如游思梦魂攀墙去，而隔墙之处，即是浅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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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丫鬟怀抱着鎏金兽耳鼎，里头盛满雕冰，或延年寿桃、或绣球锦，个头不大，却十分讲究稀奇。以春阳为首，这厢绕过一髹红楯栏九曲桥，穿过垂花门，婉踅西厢书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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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槛窗大敞，扑进万丈暖阳，左首正对一张髤黑大书案，风将案上一叠纸笺淅淅索索地拨动，案后正摆一张四出头官帽大椅，陆瞻端坐其中，正在细看公文。两侧有银釭高耸，并立着黎阿则，细嫩的肌肤被一片光照得剔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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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春阳等人将手招一招后，由高案上头捏来一把鎏金钳，悉数将冰块夹入两案上的青瓷大缸内，收拉一线，即见顶上一太平有象硬帷簌簌扇起，正对着陆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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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顿起凉意，春阳暗打一颤，领着几人猫腰退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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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刻，陆瞻横臂将公文递予黎阿则，起身旋至青瓷缸前往里头掏出一块碎冰握在手中摩挲，“你也瞧瞧，这是早上各地县丞主簿们呈报的去年所收桑蚕数目，织造局的库里，可有这样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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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阿则细细端详，倏而一笑，“干爹，这库里我查了，数目不假，加上许公公走时留下的账目上所报损耗，差不离。嗨，干爹，这许公公走时，自然要把屁股擦干净了走，哪能叫咱们抓住什么把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