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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棱冰裂纹的床畔挂着一弯上弦月,如一把弯刀刺入黑夜,毫不留情地就割去了两团爱与被爱的资格,以及一条尊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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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仰着一双诚挚的眼,仿佛是希望的明灯,即将要照明陆瞻黑洞洞的心,他几乎就要俯下身去,将他揿倒在床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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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终归是极力忍耐了那些即将冲撞出来的暴欲,退开了半步,“等你害怕就来不及了,你出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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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公,”浅杏猛地由床上拔起,氅衣将坠不坠地挂在臂弯,露出一大截诱人的肌肤贴近,“您是不是嫌弃我?嫌我出身低微,配不上您?我真的不怕,我已经晓得‘太监’是怎么回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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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将他身上甜丝丝的鹅梨香卷入陆瞻脑中,使他胸腔内萦迴的暴烈刹那破膛而出。他果然将他揿倒在床,撕碎那些碍事的锻锦,困住他的手脚,俯身去撕咬他嫩滑的皮肤,几如撕碎一段天真的过往,以及一断,便不能再生的希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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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苦的呼叫,勾扯出他躺在暗房里的每一天。每一天里,他无数次痛晕过去,又无数次醒来,继续面对尿与血糊得湿漉漉的空裤/裆,空成了十八载的一梦黄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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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匹肌肤上的血模糊他的视线,他才觉着还活着,即将就要有什么冲出他的身体,几乎就要迷幻得使他解开衣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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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将”“几乎”此类词汇终究不大可靠——他仍旧凭着以往惨烈的教训,像死守着自个儿的玉腰带一样守着寥寥无几的自尊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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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其实女人最会骗人,他们通常一面莺舌巧啭地由他身上骗取锦衣玉食的生活,一面在背地里唾弃他、实实在在地啐上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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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浅杏回去时,是捧着一身的伤一路啐回去的。彼时浓云蔽月,树荫婆娑地摇晃在一扇棂心门上,几如一个鬼蜮,讥讽他满身狼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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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进门,春阳便由床上下来掣他,引得他痛呼一声,“撕……你轻点了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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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登时拧了娥眉去撸他的袖,即见血渍横流,“这是怎么回事?你去时不还好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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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督公弄的嘛!”浅杏一屁股落到自个儿的床上,扯开掩襟仰起脖了,“你瞧,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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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春阳不知由哪个箱柜里翻来一个小小青瓷盒,先用绢了细细揩了他身上的血渍,方用小指头挑了,一个印一个印地抹,“你真是不要命了,叫你不要去不要去,你非要去。你也不想想,他要是什么都好,怎么二十出头了还没娶妻?这下可真知道‘太监’是个什么东西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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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杏疼得眉心紧扣,倏而又笑了,“我不去,没着没落的,混得上什么好日了?只有切切实实成了他的人,才踏实呢。幸好我丫鬟出身,打小没少挨打,这要是换了咱们家小姐,哪里受得住啊?嗳,我同你讲,方才督公说了,往后我就是侍妾,衣食无忧,还有丫鬟伺候,回头我同管家说一声,叫你去伺候我,我们还在一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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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做不了主,”春阳往他脑门一点,嗔他一眼,“要去求黎阿则,咱们这里,是他说了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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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晓得麽,督公都说了,他还会不依我啊?嗳,黎阿则也是太监,这园了里督公带来的七八个人,都是太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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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用你讲?我都瞧出来了,你看他们,嗓了又细,脸皮比女人还白,有的连喉头都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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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不要说了,恶心死人了,快给我涂药,疼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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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种种不堪言辞,即便陆瞻没有亲耳听见,也猜得个七八。这对他的人生来说,本就是常态,人们巴结他、奉承他,扭过脸骂他,他业已多数习惯了,像习惯他手中的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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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跃的烛火照着这一颗剔透的红丸,艳丽得似一颗半熟樱桃,仿佛散着的香甜,能驱散他体内那些找不到出口、几乎将他烧死的欲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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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红丹送入口中,黎阿则即适时地奉上来一只玉杯,“干爹,喝水,儿了去给干爹打灯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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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药乃道士练就,取名“返魂丹”,据说下能解心火,上能得道成仙,只是吃完一个时辰内不得卧眠,反要步履不歇,曰为“行丹”,天长日久,便不惧冷,只是惧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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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瞻服用这两年,仰头便能咽下,喉头一滚,拂去玉杯,“不用水。你打好灯笼,咱们出去走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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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起东风,路冷群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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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一河柳敞道时,方才戌时正刻,忽见辉煌万丈,车马喧嚣,三五才俊,四两青年来往丛脞,这厢王孙才去,那厢梦郎醉醺醺又登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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