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人偶歌和罂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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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凯勒曼神父。我是这次协助你完成任务的副手……”
“啊,我知道——黑葛原神父嘛。幸会幸会,久仰你的大名。”
用殷勤的问候声打断他。回过头来的神父笑容可掬地看着同僚,说话的声音却含有一丝轻蔑。
这种明显带着有色眼镜和审判性质的目光,葛兰蒂一辈子也忘不了。
日本冬木爆发空前的战斗。策划大圣杯复兴的协会遭到阻挠,以埃尔梅罗二世以及远坂凛为首的极少数魔术师主张将圣杯解体,两派相持不下。
在这具有历史性转变的时刻,认为有利可图的圣堂教会借机横插一脚,加入了战斗。无论圣杯最终被毁坏也好,还是获得新生,都不能经由魔术师之手操办。
撕破与魔术协会暂时休战的条约,教会的上层做出决断。
被派往前线的代行者名额中,就有迪尔波里和他的养父。同样是精英分子的葛兰蒂,却从名单中被剔除。
然而问题不能归咎于对方。
论擅长寻找诸多借口,逃避执行任务的本事,在教会里无人能出其右。
以身体欠佳为由婉拒上级布置的命令,葛兰蒂没有参与到前线。于是退而求其次地,便被指派了去完成猎杀不法魔术师的简易任务。
与他随行的搭档就是这位凯勒曼神父。因此,也就不难从对方的眼神中能读出对葛兰蒂的鄙视了。
这本是一项丝毫没有难度的任务。
魔术师在自家地下车库遭到两名代行者的阻击,几乎没有能够做出有效抵抗就当场死亡。
唯一麻烦的是在交战过程中,抱着同归于尽之心的魔术师,驾驶着汽车朝敌人冲撞过去,想把他们碾死。
扑空了的轿车猛烈地撞上墙,并且侧翻,仿佛被砸烂的模型那样变了形。碰撞导致喷油系统管线破裂,飞溅出来的火星点燃了渗漏出来的汽油。
必须尽快离开这个随时可能发生爆炸的车库。凯勒曼神父眼看不妙,马上拔腿就跑。葛兰蒂跟在他的后面。
然而——
已经奔出数十米远的凯勒曼神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帮、帮我……”
身体失去平衡的葛兰蒂跌在地上,眼前一阵发黑。抖索着手摸进衣服内衬口袋,藏匿在里面的镇定药品不翼而飞。是遗失在飞机上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葛兰蒂失去了控制。趴伏在地上抽搐的样子简直就像癫痫症发作。他这才发现,距离自己上次服药的时间已经太久,超过能够维持理智的范围。
一旦习惯后就和毒品一样戒不了。他没法自个儿离开,他必须求得救助。
“……拜托了……”
透着希望和绝望的求救声让凯勒曼神父回过头,望着地面上停不住痉挛的这个男人。可是,神父的那双眼睛——
在葛兰蒂二十九年的人生中,没有比这更深的屈辱了。
那是流露着一丝怜悯和更多鄙夷的眼神。
那是划清界限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说「滚开,丧家之犬」。
葛兰蒂像阴沟里最肮脏的爬虫,努力地蠕动着。同伴的身影已经变成一个小点。凯勒曼神父弃之如敝屣般抛下了他。
车库即将爆炸。
也许是人类本能的求生意志在绝境中得到激发,也许是平时代行者的训练把他锻炼得极富自救的潜能。
为何奋勇求生?
不知道。
每当之后回想起这段徘徊在死亡线上的经历,葛兰蒂都觉得当时还不如就这么让自己死掉。
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根本没有所谓的「神」在这个世界上。
「神」不但不会保障自己的幸福,反而还会剥夺他的生命。当初陷他于不幸,逼迫他走上杀戮的道路不断背负罪恶,今天又阻止他摆脱不幸。
那个眼神,令他看到「神」和自己个人幸福的尖锐对立。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同事,朋友,伪善者,伪君子,这就是「神」选择的代理人!
他们才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葛兰蒂彻底失望,从而彻底背弃教会而去。
没错,我的确是个废人。
但起码,我还是一个「人」。
————黑葛原葛兰蒂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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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天无端下起了雨。
风很大,搅动着空气里凝重的水汽,雨水毫无保留地从天际泼洒而下。和冬季下雨的一般情形不同,今夜不但一反常态得下起暴雨,而且雷声不绝。数道闪电落在近处的天空,闪烁的光影映照在一双蓝绿色的眼眸中。
夏绿特空茫着表情站在窗户一角,感受天空带来的暴动。
五彩斑斓的彩绘玻璃窗滴答滴答地被急促的雨点拍打着,雾气和上面的颜色互相交融,倒映出灯光的迷离,和修女若有所思的双眼。
这种天气真是让人讨厌。
她冷笑着。好久没有特地留意过类似的天气了。静悄悄的教堂中,时间缓缓地流动、流动,不断往回流。夏绿特叹口气,叹息声充盈整个室内。同样的暴雨惊雷,勾起了尘封多年的记忆……
与今夜有着一样的坏天气,当时自己还在那个男人的身边。
“为什么连男人都怕打雷呢。”——那时候是这样逗他的。
当一道惊雷落下时,好像被吓了一跳,又好像感到了困扰,蜷缩在沙发上看着书的葛兰蒂的身体很大幅度地震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抱起了头。书本掉落在地。在旁边冲咖啡、一脸泰然自若的夏绿特见到他这个失态的样子,险些笑弯了腰。
因此她打着趣说出那句话。
“啊,大概我只是……心理没准备好吧。”
“可雷声响起前明明有闪电在发光啊!”
尽管葛兰蒂对夏绿特的说法好像很赞成似的唯唯诺诺地点着头,但他不停揉按发痛的耳朵的动作还是没有停止。夏绿特非常不能理解地看着他。
有人说,黑葛原神父从日本出了一趟差回来以后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罢工或怠工的记录与日俱增。私下里议论声音不断。
但是上级对葛兰蒂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能改正。成为助手来到葛兰蒂身边的修女,开始负责照料起这个精神失常恍惚的年轻代行者。虽然夏绿特也是隶属于「第八秘迹会」的人员,但她平日里负责的是后勤管理工作。所以二人之间很少谈论那些代行者的血腥杀人事务。夏绿特的主要任务,便是打理葛兰蒂的日常生活起居。这样的岁月大约过了六年。
共同相处期间,她也就自然而然地结识了葛兰蒂的至交迪尔波里。夹在两人中间的夏绿特经常被他人误认为是受到两名追求者的同时青睐,但三人都明白彼此之间只是单纯的同事情谊。
不可否认的是,夏绿特对年长自己五岁的葛兰蒂日渐产生了超越同僚关系之上的感觉。在褪去少女时代的羞涩渐渐成长起来的过程中,她确实倾心于葛兰蒂。
但夏绿特是一个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宁死也绝不去开口挑明的清高女性,认为喜欢一个人如果得不到回应,那还不如就这么默默放在心里。她很早就发现,一直以来葛兰蒂只是将自己视为妹妹那般看待。这份无法得到回应的情感虽然尽数倾注在了这个木讷的男人身上,不过夏绿特却始终认为,在寻觅到真正的人生伴侣前,自己倘若能够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其实也不错。
然而,那个男人走的时候连告别的话都没有说。约莫五年前,他彻底失踪,和她还有迪尔波里失去了联络。
当自己还处在追求爱情的年纪时,她就已经把心交给了他。是她提供了安适的避风港,为葛兰蒂构筑了梦幻水晶般的理想世界,逃避现实的残酷。
然而……
如今燃烧在夏绿特胸膛里的是恨意带来的切肤之痛。
或许她始终不是能够令他托付灵魂走完终生的那个女人,或许他早已厌倦了整天围着自己打转的这个女人。但在最后时刻,对方却连再见都懒得说,连礼貌性的道别都不给予。
而在教堂中,她一眼便看到了让自己陷入回忆的那个人。起因是她听到了略有些刺耳的噪音,像是摩托车在附近刹车急停。
她的眼神立刻就像箭一样射了过去。
“……”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无论离自己有多远,即使是在成百上千的人群中,她都有信心可以立刻轻松地找到那个对她来说非常“特殊”的男人。
雨水很急,但下得更急,让入夜不久才出门的人全然没有准备。
葛兰蒂就这么拖着湿漉漉的身子出现在监督者所在的教堂里。
憔悴了——从夏绿特抬起的眼帘中,葛兰蒂看得出来,她好像因为什么事伤感着。
“你过来干什么。又来装窃听器,还是不要脸地跑来讨令咒啊?”
“——”
劈头盖脸的三个问题,葛兰蒂就算有什么企图也说不出口了。他幻想着自己到来以后会出现在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可一旦看到现实中的真人,他却失去了直面的勇气。
要如何回答她呢?
葛兰蒂纠结多日才鼓足勇气来到监督者教堂,想要试试看能不能从夏绿特手中索要到一枚令咒。没想到自己会胆怯到这个地步。
不安盘旋在胸口无法排遣。葛兰蒂只能用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回应对方,面对着夏绿特那充满着怨怒的蓝绿色眼睛,轻喃:
“算了,我不要了。”
“什么不要了。本来你就没有出力!那次战斗你除了让berserker杀死rider外还做过什么?”
夏绿特用僵硬的声调压抑住感情,冷冷地说着。事实上迪尔波里除外的其他master,在最初讨伐英灵贝奥武甫的战斗中确实都没资格得到奖励。——因为白尔罗斯已经死了。避开与迪尔波里暗中勾结这事不谈,单看赏罚分明这一点,她表现得可圈可点。
她的话让葛兰蒂的眼神灰暗下来,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把眼睛转向了虚空。
“夏绿特……迪尔波里他死掉后又活过来这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别仗着自己窃听到些东西就说三道四的。”
利用夏绿特时隔五年后再次重见自己的激动使警惕性降低,葛兰蒂拥抱她的时候将窃听器安装在对方身上。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在先。
因此若想避免出现尴尬的空白时间,只有假装不理会她的抱怨,把话题继续进行下去。
“他没有和你说过为什么他会复活吗?”
“这……”
刚一听完葛兰蒂这句一针见血的问话,夏绿特的表情立刻变得非常空洞。看来迪尔波里什么也没有说,对自己的盟友有所保留。趁着修女说不出话来的空档,葛兰蒂趁热打铁地说道:
“他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是那种值得你委身托付的男人。”
“真可笑!你这个失踪五年不见的家伙知道什么!你真肮脏,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夏绿特响亮的怒斥声将准备抛出论点的葛兰蒂的气势压了下去。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殚心竭力地帮助他?”他微喘着气,“迪尔波里是个除了杀人外一无是处的空虚男人。”
“那是为了执行教会上层的命令。那种工作你不也干了好几年吗?”
对于夏绿特的质问,葛兰蒂重重地摇着头。
“我已经清醒了。有谁能够随意夺取他人的生命,谁有这种资格?谁又能说清被杀掉的那么多人每一个都是罪大恶极的坏蛋。他们难道都该死吗?”
他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杀的人越多,就越无法回头。手上沾着的血越多,心就会更加麻木。到头来只能通过药物控制自己的情绪。而迪尔波里那种男人,注定只能走上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
——用更多的血填充内心的空虚。
不停、不停地杀着人,直到自己毁灭。
“我们不能以暴制暴,轻易判决他人的生死。那种事我认为连‘神’都没有权利!他如果继续这么走下去一错再错的话,我怕他会彻底迷失。如果那样的话,我只有……”
“只有怎样?杀了他吗?太好了,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呢。”
“夏绿特?”
葛兰蒂无意识地呢喃。
对着好像还有话要说的男人,这个曾经把自己最美好的时光都用来陪伴他的修女露出了平静而坚决的冷酷表情。
“——不过我想杀的人是你!”
说话的同时,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雷鸣。闪电的光芒通过玻璃刺入两人眼里,将两人的脸映得煞白。乌云掩住了月光,屋外狂风大作,暴雨放肆地倾泻而下。
“你该不会认为自己作为一名master,来到中立的教会是绝对会受到保护的,所以才会在这种膨胀的自信心驱使下过来呢?”
“……”
理论上说监督者教堂的确能够提供给master百分之百的安全。但夏绿特愤懑的表情溢于言表,绝不像开玩笑。
“别搞错了,我随时可以叫ruler回来。你若打着那种如意算盘可就大错特错了!”
“嗯,你可以那样做,我也不会反抗。因为,我是不会让berserker伤害你的。”
“什么?”
在她目光所望之处,满满都是葛兰蒂强打着精神装出来的开朗表情。他一心一意地笑着,好像要借此把悲伤赶走似的,一直保持着尘封于记忆之中的温柔微笑,仿佛把旁边无语伫立的修女带回了过去。
“我也不会伤害到迪尔波里。我只是不希望他取胜罢了。如果他能够迷途知返、不再杀人的话……”
葛兰蒂没能说下去。
没错,他的确是抱着劝服友人的想法踏入夏延市。可是在那次master们纷纷把眼光放在saber身上的殊死战斗中,葛兰蒂射出的子弹离击毙迪尔波里仅仅一臂之隔。只是因为那时候自己陷入病发的困境才使致命的轨道发生偏离。
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如何潜移默化地发生转变的。自己绝不是为了杀掉迪尔波里。阻挠他获得胜利甚至不惜以武力手段逼迫迪尔波里回头是岸,这明明才是自己参赛的初衷。
疑虑中的男人,听到对方在叫唤自己。
“呐,你知道吗,葛兰蒂。”
夏绿特仍没有完全改变脸上气愤不平的神情。她微微侧过身子,仅用侧脸对着葛兰蒂。
“迷失的人——是你。”
“……”
即便无话可说也没有逃避她的眼睛。仅用眼角余光注视着葛兰蒂的修女用听起来洪亮实则无力的声音问道:
“五年前你到底为什么——?”
“在那次任务中,凯勒曼神父不愿意救助我,把我当成垃圾抛弃了。”他直截了当地道出了令人苦涩的真相。
“……那也是你活该。”
干涩的声音,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平复。
事后她听到过传闻,凯勒曼神父声称副手葛兰蒂不幸葬身于火海,说自己拼了命冲进去也没能把他救出来,对一个人回到教会深感惭愧。但在几周之后的某次聚会上,喝高了的凯勒曼神父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说法,称他与葛兰蒂的相处过程中发现葛兰蒂其实早就不想干了,想借那项任务找机会逃脱圣堂教会,无奈命运如此讽刺地结束了他的生命。
酒席上的言论逐渐扩散。以至于到了最后,很多人都说葛兰蒂是叛徒。
和这个至少现在还敢站在这里当面对质的葛兰蒂相比,看来那个男人更是一个虚伪的欺骗者。
然而,你又何尝不是把我当做垃圾那样对待,最终也把我遗弃了呢?
“……我曾经那样帮助你……我以为我能够治好你。而你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弃……”
葛兰蒂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现在写在夏绿特脸上的表情。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走吧。”
她再也没有把视线转向葛兰蒂。她感到一股力量使自己的心脏慢慢缩紧,渐渐孤立。如今,她只能迫使自己不去看他。
“我……”
“快走,趁我还没变卦。”
夏绿特催促着,故意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男人留出一大片空地,让他走。
仿佛能感受到男人凝视自己背脊的视线。
葛兰蒂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叹息着慢慢退出教堂大门走远了。不知他有没有看到,不愿面对自己的修女眼角里积蓄的那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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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掠过丝毫无心眷顾的雨中景色,葛兰蒂快步疾行,走到停在教堂外面的摩托车,不顾坐垫又湿又滑,直接跨坐了上去。
花了些时间使猛烈跳动的心脏趋于平静。在发动机车前,他就这么一直淋着雨。
无数次,想着或许有一天还能见到迪尔波里,还有夏绿特。圣杯战争中他见了她两次。但是至今仍未见到那个男人。想来和他阔别已有五年之久了。
从窃听器提供的情报判断,葛兰蒂十分顺理成章地就得出了「夏绿特极有可能会将自己的ruler转让给迪尔波里代替rider」的结论。那么今后自己清除的下一个目标就应该锁定ruler。虽然并不能完全确认这一点,且从刚才夏绿特说「可以随时召唤ruler过来」这句话来看,大概还没有交换吧。
不过葛兰蒂管不了这么多。
已经死掉的saber、rider也好,master死亡后随风消逝的archer也好,还是依靠闭门不出或销声匿迹的方式苟活到现在的lancer、assassin以及caster也好,这些家伙统统和他无关。
只有干掉ruler才可能阻止迪尔波里问鼎圣杯。
然而没有令咒就很难让berserker那头没理性的野兽乖乖听命于自己。只剩下这绝不能使用的最后一枚。看来自己走入了死胡同。
如果他放弃阻挠的念头,让迪尔波里去赢,甚至帮助他去赢,夏绿特会高兴吗?
但是已经太晚。
知道自己的理智是由药物勉力维持起来,知道自己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而因此胆怯地背离了她的自己……却偏偏把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女人推向了一个魔鬼。
对于犯下的错误,葛兰蒂比谁都更加肝肠寸断。
这种时候,干脆什么都不想去想……
是的。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回去洗尽身上的泥污,好好躺到床上然后睡觉……睡觉睡觉睡觉睡觉睡觉!
明天醒来后,只要还能再见到阳光东升,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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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未干的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霜。
夏绿特带着恍惚的表情,屏气凝神地听完机车呼嚎着远去的声音。一直到完全听不见牵连着葛兰蒂音讯的那个声音以后,就好像忽然失去站立的勇气似的,她扶着把手瘫坐在某排信徒席上。
这几日她都是在烦闷的情绪中度过的。
或许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下达的命令失去效力的日子会那么快到来。这次不但调遣诛杀assassin和caster的命令发布一天多都没有动静,甚至出现比之前更加严重的违规情况——第二位可能出现的saber。这所有的一切都令夏绿特深感无语。
监督者的威信正在丧失,连带着自己逐渐丢失的信心。圣杯战争呈现出难以预料未来的胶着形势。已经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沉浮不定的焦躁的心,由于葛兰蒂的意外出现,完全被搅乱。
已经不停劝说自己「那个男人只是过去的影子」,「他只是一抹影子而已」了吧。但是毫无作用。
积聚在地表之下的岩浆急需喷发。她需要发泄。一道口子、一条缝隙,或者一个人。
而合适的对象马上就想到了。
零零星星的柜子毫无章法地堆放在本就显得十分狭小的空间里。凌乱的电线、绳子稀稀拉拉地摊了一地,很容易走路时被绊倒脚。这里没有床也没有任何可以躺下睡觉的地方,除了满是灰尘的地板。天花板与墙壁相交的角落遍布着残破的蜘蛛网,能依稀看见三两只被黏在上面的虫子尸体。
“挺老实的嘛,竟然没有想办法溜走。”
伴随着冷笑声,传来了高跟鞋蹬蹬地和地面敲击的悠扬回音。开门从楼上走进地下储物室的身影正是夏绿特修女。极微弱的灯光下,房间的住客梅丽塔斯菲尔仍然文雅地保持着坐姿。
境况差到简直让人心生同情。人身自由完全无法保障地被扣留于此的竟然是昔日爱因兹贝伦家族的掌上明珠。有谁会知道受到教会庇护的战败master的待遇甚至不如罪犯。看来监督者所做的也只是保证她不会被饿死、以及还能呼吸罢了。每日三餐扣减为两餐,还经常不按时送来。梅丽塔斯菲尔现在只是最低限度地活着。
一旦战争步入尾声,保管“圣杯之器”的人偶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被压榨完之后,也就说什么都没用了。
夏绿特站在她面前。即使沦落到这种境地,那双红眸中隐含着的可以称之为隐忍的强大意志力依旧没有退去。
虽然由于saber的死承受了几乎无法再次振作起来的巨大创伤,又备受数日欺凌,可是却连令她服软这种程度的小事都做不到,夏绿特并不把这视为对方很坚强,而是归咎于自己的手腕不够强硬。
蓝绿色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直勾勾地瞪着银发女子的右手。在梅丽塔斯菲尔面前,一只手从前方探了过来。像捉小鸡的老鹰利爪一样,夏绿特伸出去的手扣住对方纤细的手腕,把刻着令咒的那一面掰向自己。
“我奉劝你还是把潜藏着的那个servant交出来吧。不然,我会剁了你的这只手哦。”
面含微笑地说着恐吓的话。梅丽塔斯菲尔吃痛地皱起了细眉。显然紧捏着她的夏绿特使出来的力道很大。
通常servant战死后,master的令咒总会慢慢消失。来到教堂已经三天的梅丽塔斯菲尔,那三道令人垂涎欲滴的红色印记依旧完好无缺地保留着,这反常的迹象说明了另一个servant确实存在。
不彻底把梅丽塔斯菲尔的全部势力铲除,总是威胁。为了惩罚这个召唤了两名servant的女魔术师,夏绿特今晚已经下定决心。
不把servant是谁逼供出来,或者让这个女人交出令咒,她决不罢休。
“嗯?怎么回事,我对你这么无礼,还活着的那个servant为什么不出来保护你?”
短暂地表达了疑问后,不知为什么夏绿特刻薄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而充满了慈爱起来。她用细长的指尖掐进对方手腕的肉里,继而使劲把她拉近自己。
“惧怕到连现身的胆量都没有吗。不过算了,想必你也感觉到这边不止我一个吧?”
夏绿特丝毫不害怕被对方反咬一口,是因为当她准备夜审梅丽塔斯菲尔前,在外头巡视的ruler已经被她喊了回来。如今,他的灵体正在一楼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待命。像上次那样被粗暴的saber掀翻的情景再也不会发生了。
梅丽塔斯菲尔蹲跪在她的膝下,无助而迷茫的样子不禁令人我见犹怜。
虽然英灵贝奥武甫早已战败而亡,不过直到现在为止,夏绿特才终于觉得发泄了一直堆积的怨气,从梅丽塔斯菲尔无助的脸部表情体会到真正的复仇快感。
“呐,你应该知道的吧?servant健在的master本来就不该被收留的。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的话……那就把令咒交出来彻底宣告退赛,好吗?”
“不……令咒,不能给你。”
被强迫着的人偶终于有了反应。
象征着御主标志的令咒,是现在梅丽塔斯菲尔极少数还拥有的重要物品。绝对不能放手,如果被他人夺去,爱因兹贝伦对圣杯的千年守望就将彻底以失败告终。
夏绿特对蹲在地上忍着疼痛和屈辱的梅丽塔斯菲尔回以幽幽的微笑。
“哎,怎么说呢。我也很失职啊,应该早两天就过来取掉的。让你多保留了几日,竟然这么依依不舍吗?”
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银发女子手背图案的修女,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了。
“虽然移植令咒的手术对我来说非常容易,不过本人不同意也比较麻烦啦。看你百般抵赖也不肯配合监督者的工作,我只能强行把你的右手割下来了。”
夏绿特感受到空气中的躁动。似乎是灵体化的ruler在无声表达着对修女野蛮行径的抗议。如果自己做得太过分了,恐怕会气得ruler直接掉头就走吧。虽然她拥有五枚令咒,能随意控制servant的意志,不过还是不要弄得太僵比较好。
夏绿特稍稍舒缓了态度,但她的口气依旧强势。
“我再说最后一遍……”
看来修女今晚是铁定了心,自己不可能平安无事地躲过这一劫。梅丽塔斯菲尔努力使自己用平稳的语气说:
“以御主之名命令avenger‘不许轻易死去’——”
红色的光亮起。被夏绿特紧握的右手上展示着的仍未使用的令咒,消失了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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