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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代流波漂泊有时候,人真如无根的浮萍,缘起缘灭,萍聚萍散,跟着风的方向飘向所有茫然的未知,风在哪里停驻,就在何处落脚。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场不知终点的羁旅,古道西风,瘦马流水,残阳寥落听一曲怀乡黯音,心在天涯,思绪在飞花深处,引线的尽头叫作家。

四姐妹的幼年,在温润潮湿的安徽。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那个常年烟雨蒙蒙的乡城似乎永远氤氲情人的眼波,小桥青瓦,碧痕灰影,白鸟扑扑扇动双翅掠过水色,一点一滴,染开一个名叫童年的童话。后来,她们永远离开了那个地方,去了一个有十里洋场万千灯火的地方,见到了许多金发碧眼的洋人,听到了许多从未听过的歌,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都怀念着并不久的从前,那个湿漉漉的庭院,那个雨天多过晴天的故乡。

搬到上海,是父亲张武龄的决定。一九一二年,刚过完新年,张武龄就决定携妻带女离开合肥,迁居上海。张家是合肥的望族,颇有根基,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合肥,不说过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至少比在人生地不熟的上海要好上太多。即使多年的积累下,张家颇有些财产,在那个繁华的大都市仍然可以生活优渥。

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合肥,是张武龄思虑了多年后做出的决定——安徽,已经并不适合生活了。这些年来,政府对原先还算富庶的安徽大肆征收苛捐杂税,1905年到1907年这两年间,清政府就向他们征收了一百多万两白银,用于战争失败后的庚子赔款。更不必说发生天灾朝廷根本无力救助,反而将修建学校、医院、公路等公众设施的费用摊派下来,安徽省每年还要多出四五十万两的税款。

而这些,不过是明面上的税务。私底下,重重杂税压得普通百姓也喘不过气来。久而久之,官逼民反,为生活所迫,人们也不得不反。1906年,芜湖首先爆发了罢市运动。三年后,宿州流民闯入盐局,要求当局降低盐税,不得回应后,他们摧毁了盐局。

乱世里何以安身?作为身处乱世的读书人,张武龄选择了明哲保身。他没有选择走上一条艰难重重的仕途之路,也没有选择像一些士族子弟一样激进的反抗道路。但他知道,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即将发生一场惊天的巨变,可能是新生,也可能是穷途。果然,几年后,末路的清政府宣告结束,懵懂不解事的小皇帝退位,人们还来不及感受喜悦,就被混沌不明的局势,弄得惴惴不安。

张武龄生性温和,但出于知识分子的触觉,他还是从晦暗的风声里,嗅出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意味。最和他息息相关的是可读的报纸逐渐变少了。张武龄一直是个喜欢读书看报的人,孩子们长大后曾回忆说,父亲每年都至少订了二十多份报纸,有全国性的,也有地方小报,他全都要看。这些报纸里,不乏源自思想撞击最激烈的上海。

那个城市,传承着所有的美好和丑恶,也诞生着所有的可悲和可喜。就像是黑夜和白天交替并行的地方,有璀璨无比的光明,也有魍魉横行的暗色。从19世纪40年代它成为通商口岸开始,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城市就被划分为华界、公共租界以及法租界,谁都可以被接待容纳,不论是野心勃勃的投机家,还是平庸无所求的寻常百姓;不论是倚笑歌栏的青楼艺伎,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纤弱千金。这是地狱,或许,也是天堂。

对这个城市的向往,或许就在白纸黑字的字里行间时,悄然萌生,藏着一缕对新生的企盼,隐着一份绝少宣之于口的爱国情怀。张武龄想亲自去那个地方看看,看看那里是否如想象中那样神奇,看看那里是否有着自己所期待的一切。随着安徽越来越成为闭塞的内陆地区,这个想法也就越发强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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